楚腾闻言,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
“是啊,我听说大总统之前在制定税法的时候,曾经公开说过,这世上所有的钱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越是不缺钱就越是有钱,但是轮到穷人了,越穷那就更会穷,穷的没有底线,直到穷的断子绝孙,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大总统还说,我们这些能活到现在的人,多多少少祖上都是阔过的,祖上都出过一些官员、大地主,不然根本熬不过那么多的天灾人祸,不可能把血脉传下来,只不过咱们大多数都家道中落罢了,这样一想,还真是让人感慨万分啊!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如果不能在税收方面对穷人多一点倾斜多一点照顾,那要不了几十年,咱们这新的中华联邦也不会比大清好到哪儿去,当时还觉得夸张,现在想想,真的是字字珠玑呀!咱们的老祖宗把这些事儿看的是透透的!”
马涵跟着笑了笑。
“您的文化水平还真是一日千里啊。”
“跟着大总统,没点文化水平哪能坐得住?”
楚腾颇为自得的笑道:“闲来没事就抱着本书看看,还真别说,这些东西真是有点味道,越读越能觉得里头意味深长,真的就是古往今来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全都是发生过的。”
马涵低下头,轻笑一声。
“看得透透的又怎么样?制定政策的这群人看的难道不透吗?我看啊,他们也看得透透的!可是他们就不会这样做,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大总统坚持不愿意当皇帝?当了皇帝就得有贵族,有了贵族就有明目张胆的特权,有了明目张胆的特权,律法面对他们也得绕道走,到最后不就是眼前的这副模样吗?”
楚腾闻言,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马涵。
“咱们军队虽然说是永远支持大总统的任何决定,但是之前我听说还是有不少军官在私底下觉得大总统就应该当皇帝的,貌似想靠着军功挣个爵位的人还不在少数,你怎么看?”
马涵看了一眼楚腾,笑了笑。
“我的总长大人,难不成您老人家这是在考验我?那您可算是找错人了,大总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最高天职,怎么样?我的回答您满意吗?”
楚腾大笑。
“好好好,我问你问题,你跟我打马虎眼,哈哈哈哈!你小子看上去忠厚老实,肚子里也是一肚子坏水!”
“谁说的?我这肚子里明明满满的都是对大总统的忠诚,怎么可能是坏水呢?”
马涵挤眉弄眼道:“咱们是军人,又不会去涉及到什么政务处理,当然是大总统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做不做皇帝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再说了,大总统已经当街把皇帝砍了,怎么可能再去做皇帝呢?只是有些人觉得他们的军功明明可以换到更好的东西,可大总统却没有给他们,所以心生怨言罢了。”
这话说出口,楚腾便缓缓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说起来咱们的军队里好像也有为数不少的大清的绿营兵吧?”
马涵稍微愣了愣,然后立刻明白了楚腾是什么意思。
“那是自然了,当初攻伐南方七省的时候,不就收了十几万的绿营兵进到军队里吗?后来从这些人当中选择了身材壮实,敢于战斗的进入了正规军,也有不少人靠着战功晋升成了军官。”
楚腾点了点头。
“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这群绿营兵好像都是世代传承父死子继,名额好像并不是对外开放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大清朝廷世代豢养的一条狗。
我曾经对大总统说过,这群人固然有能打仗的,但是他们脑子里那一套还没有转过弯来,还是满脑子搞钱,满脑子功名利禄,心思不纯,再怎么教育都是一样的。
打仗的时候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仗打的差不多了,国家都建立起来了,这帮家伙肯定要出问题,所以要早做准备,我看着大总统的意思,也是有那个想法了。”
马涵低下头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是啊,那些绿营兵都是父死子继,祖上那也都是背叛了大明跟着大清的,确实不值得相信,不过要把他们全部都清理掉,难度恐怕还是不小的,而且他们大部分也都掌握了很不错的军事技术,要是单独放出去,恐怕对治安有所影响啊。”
楚腾摇了摇头。
“不一定要全都放出去,只要把当了军官的、满脑子都是封侯拜将那些家伙给解决掉就行了,一般的士兵闹不出什么事儿来,后续只要不让他们升迁,不让他们占据太高的位置,问题也不大。”
楚腾这么说,马涵就知道这个事情军中高层已经有了决断了,便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少倾,又看向了楚腾。
“总长,您是我的老上司了,我的为人您应该信得过,您跟我透個底,您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封侯拜将?”
楚腾看了马涵一眼。
“怎么着,我的老部下多了去了,你是我的老部下,我就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看?伱想的也太多了吧?”
马涵却没有和楚腾打什么马虎眼儿。
他面色严肃的看着楚腾。
“总长,我跟您说实话,我想过,在南洋的时候,包括在广州的时候我都想过,提着脑袋打江山,谁还不想封侯拜将了,只是后来我看了大总统写的那本共和国之后有了一些感悟,这样的想法才渐渐消退了。
但是现在你要是给我封侯拜将了,那我肯定是愿意的,谁不想封妻荫子、三妻四妾,我现在就后悔当时没来得及多找几个婆娘,结果现在一夫一妻了,不让纳妾了,还是您慧眼如炬啊,早就给自己纳了妾,这律法还管不着您,日子好过?舒坦吧?”
看着马涵满脸的酸涩,楚腾勾起嘴角,笑了笑。
“好小子,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上司,但是我这个纳妾你也没得说呀,女人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天天在家里吵吵闹闹的,我在军营里已经很累了,回家就想舒坦的休息休息,结果家里面一二三四吵的不成样子。”
马涵翻了个白眼。
“您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想都没有,您这有了还嫌弃!这话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嫉妒您了!”
“哈哈哈哈哈哈……”
楚腾大笑一阵,才又开口道:“好啦好啦,我也给你透个底,我不好说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就我自己来说,大总统把弘历老儿杀了之前我跟你的态度应该是差不多的,没有也无所谓,有了当然更好,可是当大总统把弘历老儿杀了之后,就不一样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顿时就觉得皇帝啊皇权啊这些东西真的挺害人的,大总统那本共和国你也看了,那写的真好啊,帝国是一个人的国,除了皇帝,其他人都是悬丝傀儡,共和国就不一样了,那是大家一起打下来的。
大家都是人,就这一点就很重要了!大总统不是说了吗?中华联邦不是他一个人的中华联邦,咱们也有份儿啊,这么大的疆土,这么多的敌人,也是咱们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消灭掉的,这个国家的好与坏,咱们不能把它全丢给大总统一个人啊。
不能说把这疆土打下来之后,咱们就能肆无忌惮的奢侈享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劲儿的糟蹋,把这国家糟蹋得一塌糊涂,不对呀!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国家,得好好爱护它呀,不能把它给弄废了呀!
帝国里头,除了皇帝一个人,其他人都是奴才,既然是个奴才,我怎么会在乎这个国家的好与坏呢?可咱们不是奴才啊!大总统亲口说了,咱们也是国家的主人翁,咱们不能不在乎这个国家的好与坏呀!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咱们都得爱护着才对。
大总统辛辛苦苦让咱们都做了人,又舍弃了那么多的权力,就是不做皇帝,就是不让咱们做奴才,咱们不能自己和自己作对,不能自己把自己降了格变成了奴才,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做奴才,这叫贱骨头!”
楚腾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马涵,马涵愣愣的看着楚腾,沉默了很久,忽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对!您说的对!大总统用心良苦,全心全意为咱们考虑,让咱们做人,不让咱们做奴才,否则咱们就算做了贵族,那也是顶着贵族名号的奴才!
好不容易提着脑袋杀了一条血路做了人,怎么能又自己主动回去当奴才呢?这个事儿我得好好的跟身边的人说一说,一个两个的放着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回去当奴才!贱骨头!”
楚腾笑了笑。
“出兵之前,我曾经跟大总统闲聊过,大总统说,他很努力的把大家伙脑袋后头的辫子都给剪掉了,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脑袋后头的辫子剪掉了,可心里的辫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剪干净。
大明的时候有个圣人叫王阳明,他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要想把大家伙心里头的辫子都给完全的剪掉,任重而道远,但是大总统相信,就算有点波折,愿意做人的总还是大多数。
天生贱骨头就想做奴才的,终究是少数,咱们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膝盖骨,别啪嗒一下又跪了下去,大总统拎着枪好不容易给咱们扶了起来,咱们不能自己不争气,又给跪下去了,你说对吧?”
“那是自然,既然站起来了,我怎么能再跪下去呢?”
马涵抚摸了一下自己腰间的枪带,抚摸了一下那把枪,冷声道:“谁要是想跪下,我就得用这把枪顶着他的脑袋,他敢跪,我就打爆他的脑袋,我倒要看看这帮人是把奴才的身份看得更重要,还是把命看得更重要!”
楚腾和马涵的对话只是一部小插曲,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两个人谈了什么,但是从他们两人谈完之后开始,马涵忽然变得异常活跃起来。
他总是跟自己身边的人说什么人啊奴才啊之类的,还让大家要管好自己的膝盖骨,大家提着脑袋杀了一条血路出来,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可别在这大胜的时候又给跪下去了。
那就难看了!
谁要是敢跪下去,那就别怪他不看大家的军旅之情!
看着身边人的面色各异,马涵自己的心中也有了颇多的感悟,他知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但是只要是贼,总有会被破掉的那一天。
北伐军获得全面胜利的同时,西征军也基本上完成了对青海省北部和东部的控制。
但因为青海省地域广大,且地处高原,道路难行,最艰难的任务并不是战斗,而是前进。
不过青海省的带清官僚系统已经全面崩溃,其设在甘肃西宁的青海办事大臣早就被干掉了,等于西征军面对的是一盘散沙,而不是一个有统一号令的强敌。
所以基本上是捷报频传,西征军抵达某一地,就能取得某一地的胜利。
整个青海有蒙古二十九旗和四十土司,在赵学宁得知北伐军获得全面胜利的同时,西征军已经对蒙古二十九旗获得了完全的胜利,至于整个南部的四十家土司,则还在行动之中。
赵学宁并不担心西征军无法解决掉青海问题,当年带清军队都能解决的问题,他没有理由解决不了。
所以他现在主要的精力是放在了北伐军方面。
首先,对于北伐军的胜利,他很高兴,随即召开国务会议,正式宣布了内蒙古省和乌里雅苏台省的建立,宣示中华联邦又增加了两个本土直辖省,由二十八省变为了三十省。
随后,他开始关注北疆的风险问题。
因为他得知北伐军不单单完成了对内蒙古和乌里雅苏台的控制,也越过边境向目前由俄罗斯帝国控制的楚库柏兴和乌的柏兴发动了进攻,摧毁了这两个俄罗斯帝国的殖民据点。
而究其原由,是因为俄罗斯帝国与晋商集团达成了协议。
晋商集团决定将他们压榨内蒙和乌里雅苏台地区所得到的海量财富献给叶卡捷琳娜二世,以此换取俄罗斯帝国对他们的庇护。
并且早在一年之前,这帮家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甚至还派人直接去了俄罗斯帝国的首都圣彼得堡与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见了面,正儿八经的达成了协议。
也就是说,这个决定不是俄罗斯帝国的某个官员擅自作出,而是由其最高统治者亲自做出。
这一消息的得知让赵学宁非常恼火。
虽然之前他已经判断晋商集团狗急跳墙的情况下是有可能向俄罗斯帝国控制区逃跑的,但是他所做出的决策主要还是希望北伐军能够在国境范围内把晋商集团与大清余孽们一起消灭掉,最好不要牵扯到俄罗斯帝国,他还想多一点时间整理内政。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直接派人跑去了圣彼得堡,还见到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直接促成了俄罗斯帝国对中华联邦内政的一次侵犯。
所以赵学宁极其恼火。
我没有主动找你们老毛子的麻烦,你们这帮老毛子居然敢主动找我的麻烦?
这么嚣张?
属实是提着灯笼逛茅厕——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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