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却不复寒冷,时值五月,春色正好。
阎娘子挽着自家男人的胳膊,在银溪街上瞎晃。
这闹市里,烟火气重,腾腾的肉香酒香一浪又一浪地扑出白色的雾气。
抬眼看去,街头巷尾都有着些露天的食摊,大多是卖面条馄饨泡饼。
除此之外,到处响着吆喝声。
“薄记水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上好的锦缎,玉京宫廷最流行的图纹,来看看咯~~”
“王胖子的新招牌,果木烟熏烧鹅,配半斤水酒,包你吃的痛快,爽快咯...”
阎娘子嘻嘻笑着:“可真热闹,不像小墨坊,一天黑就家家户户关了门...”
李元宠溺地摸了摸她头发,道:“吃点什么?还是再去做件衣服?天热了,得换罗裙。”
阎娘子笑着道:“请你吃饮子,新品的樱桃饮子,你一定想不到我们去哪儿吃。”
“好啊,等你给个惊喜。”李元笑道。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个雅致的楼阁前。
牌匾上书着“满月茶楼”。
楼里,正有些小姑娘手托茶盘,腾转闪挪,好似跳舞一般地在给客人上茶。
而前台也是个清出俏丽的姑娘,这姑娘显然认识阎玉,当视线接触时,她眼睛一亮,喊道:“阎姐姐,老板娘在楼上等你呢。”
阎娘子笑着应了声,然后带着李元上了楼。
楼上,雅间里,一個外罩雪白纱衣,内束朱红底裙的长腿美妇正在拨弄着茶碗,见到两人,优雅地起身行礼。
李元也回礼。
这美妇正是蘅芜酒楼的老板娘,算是老熟人了。
女子入夜孤身外出,确实不妥,但寡妇就例外了。
这蘅芜酒楼的老板娘正是个寡妇。
“薛姐姐。”阎娘子跑过去挽着老板娘胳膊。
阎娘子是娇小玲珑型的,老板娘却颇显些高挑,若将美人比繁花,这便是两种不同的花。
老板娘笑着瞥了一眼李元,笑道:“可不敢呢...”
李元道:“你们叫伱们的。”
阎娘子又跑回来,拉着李元坐下,然后老板娘调了三杯饮子,又叫人上了些果子蜜饯。
窗户开着,窗外明月皎皎,星河入水,使得夜色都安静了许多。
李元抓着饮子喝了起来,有种前世在奶茶店喝果茶的感觉,于是笑道:“阎姐说要给我个惊喜,这饮子果然是惊喜。”
阎玉道:“不止这个呢,这满月茶阁是......我和薛姐姐一起开的。”
李元愣了下。
老板娘笑道:“小李爷,你是号人物。
大树底下好乘凉,妾身是想安安稳稳地在你这树荫下做点生意。
再加上我和阎妹妹确是性格相投,总能聊到一起,便合伙开了这店。
赚的钱,我们对半分...”
李元笑道:“老板娘哪儿人?”
“梁龙山的,遭了海寇,便随着夫家逃难到这儿。
夫家身子骨弱,没多久就走了,留了些钱财和忠仆,妾身便支棱着开起了酒楼。
在这儿,妾身平日里是交例钱给伍爷的,今后依然得交。
若是换了人,便交给新来的大人...可私下的交情,妾身和伍爷却没有半点,和以后新来的大人应该也不会有。
妾身是个女人,怎么才能和那些大人有交情,妾身心知肚明...但妾身不想。”
老板娘睫毛低垂,自嘲地笑了笑,道:“妾身看着有两分风光,可终究只是个女人,心底的苦楚...难熬...又有谁能知道?”
老板娘似陷在某个回忆里,道:“可巧,我和小李爷有几分缘分,发迹前便认识了,又和阎娘子这么投缘,便想着靠上小李爷你了。”
说着,她托腮,扬首道:“说起来小李爷今年才十八,而妾身却已经二十三了。小李爷若想要了妾身,妾身真的也不亏呢。”
随后,她扫了一眼阎娘子,两女一起吃吃笑了起来,显然平日里亲密的很,没少聊这些,也不忌讳这些。
李元道:“可很快,我就要和赵子穆擂台战了...他是长青武馆的用刀天才,可我却是用弓的。
刀,我只学了三个多月。”
老板娘微微颔首道:“若不曾随小李爷共苦,又岂能同甘?”
阎娘子娇嗔道:“薛姐姐,你就这么确定我家相公会输?”
老板娘道:“不是我确定,而是几乎所有人都这么相信...所以,妾身才在这时候选择告诉小李爷妾身的心意。”
她这一手,算是低谷入股,可事后确也需要承担不少风险。
但这也是她证明自己真诚的一种方式。
...
...
回到家。
李元搂着阎娘子,躺一处说着枕边话。
“相公,你看,我即便和薛姐姐亲,也没告诉薛姐姐你很厉害,嘻嘻...你娘子是不是很贤淑呀?”
“那...就接着赏!”
“哎呀,干嘛呀,不可以色色,不可以哟~~”
薄被里传来嬉闹的笑声。
窗外那杏树花开又谢,但阎娘子种了些芍药鸢尾丁香,此时开的正艳。
...
...
七日后。
望溪楼,溪水潺潺,反射天光而显出耀目的粼粼金波。
楼上早就坐满了人,因为老板娘的缘故,阎玉也有个在三楼不错的位置,虽说在边角,但也可以看到擂台上战斗的情况。
这是她第一次看自家男人战斗了。
但擂台还空着。
老板娘抓了两把瓜子,两杯饮子,和阎玉边吃边聊。
在两女身后还有两名五大三粗的负刀大汉,这是老板娘自家里的护卫。
银溪治安很好,这种大型集会也不会出事。
更何况...老板娘瞥了一眼望溪楼对面,擂台边缘高台上的贵人区。
那居中而坐的,便是这银溪、梧桐、紫崇三坊真正的土皇帝,血刀门门主————铁杀。
铁杀都在这儿,能有什么危险?
她带护卫也是因为今日人多,以防万一罢了。
擂台上,一名剑眉星目的男子早已盘膝而坐,清风吹拂,吹动他两侧鬓发,显出他英俊的脸庞。
而长刀横放在他膝上,刀未出鞘,却饱含战意。
这男子便是赵子穆。
老板娘嗑了枚瓜子,小声问:“对手都上了,小李爷呢?”
阎娘子轻声比着口型道:“我也不知道。”
而楼下则是传来些哄笑声嘈杂声,隐约是“不会是怕了吧”、“肯定是知道必输所以不来了”之类的声音。
阎娘子生气道:“他们可真能说,这种阵仗,谁会逃呀?”
老板娘轻声道:“他们不傻,是在拍马屁呢。欸,你说这赵子穆和小李爷哪个帅?”
“当然是小李爷,那还要说?”阎娘子叉了叉腰,很骄傲。
两女正说着,却见远处又传来喧闹。
那观望的人潮分开一条道,道中走出个低着头,拖着长刀的少年郎。
长刀拖地,发出“咯咯”的刺耳声。
李元到了擂台边,轻身纵越便上了擂台,看了一眼对方身周漂浮的“38~40”,抱拳道:“赵兄,我来晚了。”
“无所谓,你远道而来,是为疲惫;我静候于此,却精神圆足...你要休息么?”赵子穆淡淡问。
李元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我休息片刻。”
赵子穆:......
众人:......
片刻后,李元抓住刀杆,赵子穆亦拔刀出鞘,两道身影纵横交错,瞬间贴近。
你来我往,一时间竟打的不可开交。
气血纵横之间,大刀开合,每一声交击都如重器轰撞,发出巨力才会引起的轰鸣声。
众人看的目不暇接,却听一声爆炸似的声音。
两人各自分开,遥遥相望。
赵子穆道:“李师弟,你实力不弱,才练刀三月,就有如此水准,听说你还是来自小墨坊这般的乡坊,那便更是难得。
我认可你的实力了。
只可惜...你要交手还是早了,之后我可不会客气了。”
李元喘着粗气,道:“请赐教。”
说罢,他又爆喝一声冲了上去。
转瞬,两人又是大战上百回合。
终于...赵子穆一个不查,被李元用刀背猛一挥击背心,直接失去平衡,从擂台上摔了下去。
赵子穆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要用刀尖点地,重新返回擂台。
毕竟,落下擂台可是直接输了。
但李元眼疾手快,长刀又一甩,从半空压了压赵子穆,让他无法飞回。
嘭!!
赵子穆落入尘埃,滚了两圈,愤而不甘地侧头,却见擂台上少年礼貌地抱拳,喘着粗气,客气地道了声:“赵兄,侥幸了。”
赵子穆一时间也无法生气,只能还了一礼,道:“李兄,是你赢了。”
可他心里很是不甘心,总觉得自己可以赢,可就是差那么一丁点儿便输了。
也许他不该让对方休息。
又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刀比他长了。
可恶...
可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