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泗不在的几天,没有璞玉光环的影响,始皇帝的身体继续恶化,身体恶化导致情绪低落,再加上强行戒除金丹的成瘾性,以至于这几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始皇帝很讨厌那种精力不济,一切即将脱离掌握的感觉。
现在好了,饭菜虽然寡淡无味,但是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仿佛多了一些微微的趣味,使人安宁。
喧嚣的蝉鸣,刺目的太阳,微微散发着凉气的冰鉴,透过门窗拂过带着燥热的微风。
静谧的午后,一大一小,一老一少。
始皇帝靠在躺椅之上,胸膛微微起伏,赵泗趴在案几竹简之上,鼾声微动。
或许是燥热的感觉越来越重,赵泗的呼声也越来越大。
直至……轰如雷鸣,安静躺在躺椅上的始皇帝眼皮略动,似是醒了,手指微微动弹两下,睁开眼睛侧起脑袋,定睛一看,却只见赵泗趴在案几之上,已经是四仰八叉,连带着案几上的竹简也有不少跌落在地上。
被人吵醒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睡眠障碍患者来说。
本身入睡就已经殊为不易,还极度易醒,贸然被吵醒,没有休息妥当,睁开眼来浑身疲惫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好在……这是午后的小眠。
好在……因为璞玉光环的笼罩,始皇帝哪怕仅仅睡了半个时辰,依旧觉得精力充沛而又饱满。身上也全然没有那种被吵醒以后的浑身不适的感觉。
也好在……始皇帝并不觉得赵泗十分冒犯,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当有好感的时候不管再怎么失礼逾越的行为都不会令人觉得难以接受,但是当好感消失殆尽,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
始皇帝脸上的笑容未加掩饰,虽然此刻已经获得了充足的休息,但是始皇帝并未第一时间起身,而是侧身靠在躺椅之上,一只手微微撑住脑袋,歪过头来看着赵泗的震雷一般的轰鸣。
始皇帝并不觉得吵闹……
只是觉得有趣……上一次对自己这么无礼的人是谁?又在哪里?
顿弱?还是吕不韦?还是甘罗?还是嫪毐?还是自己的兄弟成橋?
自己上一个这么亲近容忍的臣子呢?
始皇帝带着笑意的目光凝在赵泗身上,这个孩子……很好。
赵泗在始皇帝面前确实是一个孩子,以始皇帝年近五十的年龄,在这个时代当赵泗的爷爷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一分赤子之心,最难能可贵,始皇帝能够感觉到,赵泗对自己的恭敬和畏惧大多出于礼而非出于心,但是他也能够感觉到赵泗对自己不加掩饰的亲近和崇拜,这种感觉很奇妙。
始皇帝并没有急着处理公务,只是静静的看着赵泗,现在的赵泗,姑且还算一张白纸,尚未经历权势财富的熏陶,随着年龄增长,这样的画面,也只会越来越少。
处于睡眠的赵泗毫无所知,他只感觉天气热的冒烟……
入了夏的太阳直勾勾的照着,哪怕有冰鉴也无济于事,赵泗下意识的翻动了几下身子,只感觉满头都是汗水,晃晃悠悠昏昏沉沉了许久,才终于克服了睡意抬起脑袋。
他可还记得,自己还在皇宫呢,君前入睡,可是失礼。
醒来以后的赵泗第一时间抬头看向躺椅上始皇帝之所在。
“嗯,还躺着啊……”赵泗心中略定,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再定睛一看,却只见始皇帝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去打些冷水来!”
始皇帝本意的恶趣味是想要略微吓唬一下赵泗,可是赵泗抬起脑袋,脸上满是竹简压出来的红印子,一条一条的宛若戴了个面具一般,再配上凌乱且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喜剧效果直接拉满,始皇帝最终还是没能严肃下来。
待赵泗转身领命以后,始皇帝尚且绷着的脸瞬间松弛,眼角的褶皱荡漾开来。
赵泗这小子总是能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整点逗乐子的东西出来……
待到赵泗打水归来之时,赵泗的仪表已经整理妥当,头发重新束好,发型重新整理,汗水也擦拭干净,就是脸上的印子一时半会难以消退,看起来依旧笑料十足。
始皇帝伸入盂中,用打湿的毛巾擦拭脸颊双手,略微整理了仪态以后,趁着赵泗出去的空隙废了一大会劲才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
还真别说,合理的午觉让始皇帝工作精力倍增,睡醒以后,仅仅用时一个时辰,就完成了剩下的工作。
那种得心应手思路通畅的感觉比之前服用金丹的效果还要舒适,这让始皇帝倍感欣慰,难得这么早处理完政务,始皇帝将双手伏于膝上,看向正在认真工作的赵泗。
“三日之后就要召开朝议,再议出海,航道如今可曾规划妥当?”始皇帝开口问道。
实际上驺奉已经一个劲上书拍着胸脯跟始皇帝保证说准备的万无一失了,驺奉这回是真下了老本,近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能量,不光召集了阴阳家的核心优秀弟子,还有大量齐地士族。
其中寻矿,观星,探海,必备的文员吏员,基本上都已经完全准备妥当。
现在等的就是朝议决定,再行开海。
大朝议不是每天都开,但是出海事关大秦未来方向决策,再加上赵泗从海外带回来了三种仙种,虽说赵泗已经说了海外没有仙山仙人,但是三种粮食依旧给海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大伙都很兴奋啊!
赵泗去一趟就带回来了这么多好东西,那这次派出去更专业的人去,更细致的探索,又能带回来什么?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第二次出海,不召开大朝议很显然不太可能,沉寂许久的阴阳家也需要重振声势。
驺奉都快急坏了,始皇帝也定下了召开朝议的日子,实际上也就是走个过场,像这种大朝议上的所有政策决定,都是提前订好的。
平日朝堂上书谏言可以各抒己见,大朝议上还想表达自己的想法特立独行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已经规划妥当,我和先生探讨良久,先生定下的海路规划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可惜大秦现在的海船实在太少……抽身乏术,不能派遣太多船只海外探索。”赵泗叹了一口气。
“臣知道琅琊蓬莱已经开始继续修建新船,但新船修建并非一日之功……”赵泗叹了一口气。
要怪就只能怪徐福,大秦攒了那么久的海船,被徐福一波骗了个精光。
“对了,关于新船建造,臣有一些微末之见,已绘成书,陛下可谴发于琅琊蓬莱二地,以做尝试。”赵泗开口说道。
“嗯?”始皇帝看向赵泗。
“之前我和先生讨论过,现在的海船吃水还是不够深,最好能从平底改成尖底,而且远海探索,也不适宜多用楼船。上空下重的造型最好,配上风帆能省许多力气,另外船底最好能包一层铜……”赵泗娓娓道来。
他之前和驺奉讨论过这个问题,大秦的海船科技树是被强行点出来的。
先后经历了六次出海的海上航行,徐福出海不归是第七次。
赵泗乘坐的那一批船只已经有海船的雏形了,但还是逃不掉河船的模型限制。
海船和河船终究是两个概念,赵泗夺船归来,死伤近半,除了海上漂泊过久人生地不熟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糟糕的船只设计。
船平底,且高,帆小,力弱,稳定性太差。
眼下剩下来的船只一时半会难以改进,但是新造出来的船只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赵泗记得风帆海船的造型,托上辈子作死环游世界的福气,查资料的时候记住了简图。
楼船好归好,但是想要涉足远海,还得是尖底风帆海船才行。
赵泗这段时间就是在整理这个东西,打算争取直接把大秦海上的科技树点到大航海时代的开端……
都要造船了,那干脆直接造海船好咯。
秦国海船的运输能力和效率还有安全性也会大大提高。
近海问题不大,难就难在远海,赵泗其实劝过驺奉不要如此心急,大可以在新船尚未造出之前,先探索近海。
毕竟以大秦目前仅存的二十艘旧海船跑远海,就算是有赵泗亲手标注的航道和季风图依旧危险重重。
还不如沉下心来开扩近海,等到琅琊蓬莱二地造出来新海船以后再行远海探索。
可是驺奉并没有同意赵泗的提议,或者说是阴阳家全体上下拒绝了赵泗出于安全的提议和考虑。
赵泗提出的新海船,从投入,到实验,到改进,到成规模产出,需要的时间是以十年为单位的。
驺奉七十多岁了,他等不了那么久,阴阳家沉寂了太久了,也等不了那么久。
“哎……”赵泗微微叹息。
这一次,自己不能随船,远海探索很显然不会那么容易。
坏血病……瘟疫,疟疾……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怕这一次有了更充足的准备和更专业的团队,依旧是危险重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