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讲啊,巷子里面从来都没有来过人的。”
驹觉得在老芋头看来,他就是一个很稀奇的东西一般。
这句话他都重复了好几遍,每次说完,都一脸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自己。
这个时候,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邀请他一起去那一座淫祠的决定是错误的。
“巷子里面的年轻人呢?”
驹随口问了一句。
但是这么一问,老芋头的脸色一下子蔫了下去。
脸色看起来有些黯淡,眼神当中的那种好奇在一瞬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颓靡。
原本看起来快要死的样子,这下子看起来真的就剩下半口气了。
驹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总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
“巷子啊。”
老芋头半天冒出来这句话。
然后就是又一句话。
“都是贫苦家庭的,很多掮客都喜欢来这种地方,毕竟……穷嘛。”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咳嗽了几声,没有再往下说。
驹想起来之前伊藤老板说起。
在附近周围有个巷子。
这个巷子,基本上里面的年轻人都成为了艺伎。
虽然这个巷子有它自己的名字。
但是还是给它取了一个很不好听的名字。
这个名字伊藤老板没有说。
不过大体上也能够猜到一些什么。
当然,说是艺伎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可能也会有人会涉及到了一些人口买卖……
总之因为贫穷,从而导致了这个巷子疯狂的衰老。
光是从不远处看过去,就能够感觉到这个巷子和老芋头差不多。
“我啊,算不上是巷子里面土生土长的人吧。”
老芋头终于又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粗。
当中夹杂着一些杂音。
可能是因为肺部不好,所以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毛刺感。
“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巷子当中度过的。
不久的将来,我也会在这个巷子当中死去。”
听着老芋头说的这些话。
驹沉默了一会。
周围的环境很是破旧,再加上连接着废墟。
所以颇有一种从大路狼狈的逃进阴暗的小巷的感觉。
再邀请了老芋头一起走之后。
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踉跄前行。
听着他说的那些事情。
仿佛感悟到他内心的痛苦、快乐和悲哀。
这个时候,他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老芋头。
走了一段路程之后,这种比较违和的协调感被打破。
老芋头指着那座残破的祠堂,说道:“这就是那座淫祠。”
从外表看上去,确实是一副淫祠该有的样子。
因为不合乎礼制建立,从而不会被庇护。
只不过也许是因为距离那个巷口近的原因。
所以顶多是放任不管,而不是拆迁让它消失。
老芋头很虔诚的在祠堂前面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之后,然后又把旁边的地藏菩萨石像上的雨遮整理了一下。
“这并不是一个称呼淫祠的人该有的做法。”
驹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巷子里面的人都会来这里。
虽然这确实是一座淫祠,不过对于我们来讲,也许它超过了其他的一切。”
老芋头说的没错。
祠堂的周围依旧围绕着很多绘马和供奉的手巾。
而且还有几处线香烧的只剩下了一点。
多半是刚才还有人在这里做祷告。
驹忽然想起了伊藤酒馆旁边的那座神社。
比起那座,也许这里的祷告声更加的虔诚并且卑微。
老芋头指着一旁那个落满了灰尘的盘子。
“之前那里面是放着煎豆的。”
“煎豆?”
“是的。”
“那是为了?”
“麻前家的孩子得了百日咳。”
老芋头没有解释麻前是谁,即便是说了,驹多半也是不懂。
他现在回想起来,有点疑惑,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或者说,为什么,他会和年轻人说这么多。
“当时大家一起建议,说来这里试试,把煎豆供奉给神明,神明一定会保佑孩子的百日咳尽快痊愈的。”
老芋头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脸色潮红的喘了一会。
“然后怎么样?神明显灵了吗?”
驹问道。
老芋头苦笑了一声。
摇着头说道:“没有。”
“但是这里的信徒不少。”
这里的祠堂并没有因为它不符合礼制从而荒废。
其实往往这种祠堂获得的信仰远远要比其他都要来的多。
毕竟它的目的就群众的需求从而建立起来。
当然,说是信仰。
无非就是在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当中,让自己获得一点精神寄托。
就好比现在的老芋头。
“是的,神明一天要聆听那么多的祷告,自然是不能全部都听的过来的。
也许让孩子早点解脱,是神明大人的意思。”
听着老芋头的话,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往日的种种。
也许在这里还没有完全落魄之前。
每天都会聚集着一大堆的信徒。
他们跪坐在祠堂面前。
用自己最为虔诚的方式祷告一切。
他们深知这一切都无法改变。
即便是渴求神明。
老芋头说了。
即便是那位神明没有庇佑,因为百日咳去世的孩子的家人,依旧虔诚的信仰。
驹很清楚的知道。
如果他们不信仰的话。
甚至未来他们都不一定活得下去。
最后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
阳光斑块状。
和老巷子的那种死灰色差不多。
雨没有落的下来。
一切都凝固在一种半途当中的感觉。
不上不下。
让人难受。
回到伊藤家酒馆的时候。
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径直上楼的时候,百合子蹲在桌子上,冲着驹喵喵叫了几声。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钻到他怀里,贴贴。
隔了半晌。
把伊豆的舞女的稿件从之前放春琴抄的稿件的抽屉当中拿出来。
放在了最靠近门口的那个抽屉当中。
然后在这个抽屉上,贴上了一个标签:稿件存放。
做完这一切之后。
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淫祠两个字。
也许没有什么合适的名字拿来做题目。
再加上他想写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那些……如同老芋头一样的愚民。
即便是因为贫穷把女儿卖作艺伎,有可能整天幻想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又或者是在老巷子当中等待着离开世界的那一天。
总之,他们是一群与时代脱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