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导,您脖子那一块是……”
马德标一眼就看见了秦慕楚脖子上的创口贴。
“给蚊子咬了。”
“蚊子咬了?”
马德标一愣,没想到这个答案:
“秦导,蚊子咬了得擦花露水啊,您这创口贴……”
“那蚊子嘴大,吸得狠,伤口也大,所以用创口贴。”
马德标嘴角一抽,吸您的是蚊子吗?怕不是吸血鬼吧?
这么扯淡的话他要是听不出来是假的那就白混这么多年了,知道秦慕楚不想说,打个哈哈就离开了。
一大早,从酒店到片场,秦慕楚都不记得遇到多少剧组人员关心他脖子是怎么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正在偷笑的杨蜜。
“谁让你昨晚非得皮那一下,活该。”
杨蜜见男友看过来,表情一肃,然而没过两秒钟就又憋不住笑了出来。
秦慕楚心里恨得直咬牙。
他两辈子行善积德,从没给女生种过草莓,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女生种了。
按理说种草莓这种行为是情侣间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在彼此身上留下爱的印记。
可当他要给杨蜜种的时候,杨蜜直接躲开,还嘲笑一番:
“多疼啊,什么草莓,这明明是淤血,我又不傻,再过来过肩摔伺候!”
行,你等着。
秦慕楚眯起眼睛,回头就在你月凶上种草莓!
到了“父亲的房子”,里面一大伙人正在忙碌。
除了道具师、灯光师、摄影师在布置现场之外,演员游本倡、巩利、陈道民已经坐在沙发上拿着剧本在对戏了,而且还都化好了妆,估计来了有一会儿了。
三人也都看到了秦慕楚和杨蜜,游老爷子不认识杨蜜。
“娃娃,这女娃娃是?”
游老爷子笑着问道。
“老爷子,这是我女朋友杨蜜,电影里演您的小女儿和年轻护工。”
秦慕楚介绍道。
杨蜜在电影里也演了个角色,戏份不多,一共就三场戏,剪辑完后加一起可能只有不到三分钟的镜头。
“游爷爷,您好,我是杨蜜,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看您的演得济公,有一回看晚了不想睡觉,还被我妈妈打了一顿呢。”
杨蜜恭恭敬敬躬着身子到游老爷子坐得沙发旁,小嘴抹了蜜似的。
听得游老爷子心花怒放,苍老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慈爱地道:
“好好好,你这娃娃是个有福的,以后日子一定会过得好。”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扇子,对着杨蜜扇一下:
“爷爷这扇子一扇,这事就错不了,哈哈。”
现场的人都会心一笑。
济公就是通过扇扇子来施展法力实现愿望。
杨蜜转而又和巩利以及陈道民打招呼,陈道民之前就和她合作过,还算熟悉。
倒是巩利和杨蜜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早有耳闻,知道是秦慕楚的女朋友,因此态度还算和蔼。
只是有些遗憾,自己当初磕的“秦曾”CP没成,《星你》她现在还偶尔翻出来看看呢。
留下杨蜜几人说话,秦慕楚则去安排拍摄的事项,现场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他亲自决定。
就这样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时间来到了早上八点。
“各部门准备,3,2,1,开拍!”
片场的隔壁房间,秦慕楚坐在监视器前,拿着对讲机,下达指令。
身后站着陈道民和杨蜜。
这场戏没有他俩,是游老爷子和巩利的对手戏。
内容很简单。
巩利扮演的女儿急匆匆返回家中,质问父亲为什么要赶走护工,而父亲说护工偷了她的手表。
监视器里房间大门打开。
巩利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刚进门就在各个房间里边喊边找父亲。
最终,在一个房间内找到了正在听收音机的游老爷子。
收音机的声音很大,老爷子坐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随着戏曲声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扶手。
“你在这儿。”
巩利的声音让老爷子睁开眼,他关掉收音机,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你来干嘛?”
巩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户边,将半开的窗帘拉开,让昏暗的房间亮起来。
然后才开始转身说台词。
秦慕楚眼睛一亮。
拉窗帘就是一个细节,剧本里没写,属于巩利自我创作,但这个小举动却充满生活气息,很自然。
但他心里还是叹了一声。
这场戏过不了了。
不过他没有喊停,而是继续看着两人表演。
第一场戏而已,完全可以演完再做统一纠正。
接着,就是一段急促而紧密的对话,这里没什么失误。
游老爷子把一切细节都考虑到了,而且表现得相当完美。
从被女儿问话一开始的茫然,到逐渐的不耐,甚至因为对话过快,而变得起伏不止的胸膛。
仅这一小段戏,就塑造了一个年老但性格十分要强固执的老年人形象。
“OK,卡!”
秦慕楚喊了停,但没说“过”。
刚准备起身去给巩利讲一下哪的问题,就听对讲机里响起巩利的声音:
“秦导,是拉窗帘的问题吗?刚刚老爷子说我拉得太轻了,应该两手猛地把窗帘拉开,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秦慕楚愣了一下,接着笑道:
“老爷子说得对,巩利姐你是去质问老爷子为什么又赶走一个护工的,所以拉窗帘时的用力就是你内心情绪的一种体现,别的没什么问题。
那就再拍一条吧,这次从你进房间开始拍。”
很快第二条开拍。
本来这条只要巩利把拉窗帘的细节调整一下就行了,但老爷子却又给了秦慕楚一个惊喜。
在巩利用力拉开窗帘后,老爷子还是说着和之前同样的台词。
但节奏变了,或者说态度变换的节点变了。
由茫然到不耐的过程缩短。
因为女儿拉窗帘的动作让他感觉到了女儿是带着“敌意”来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老爷子撂下这句话,直接起身走出了房间。
而巩利的表情却由一开始强硬的质问,瞬间低下了头,变得悲伤。
“卡,过!”
秦慕楚对着对讲机喊道。
这场戏内容很简单,但想要演好却并不容易,因为游老爷子的许多镜头是怼着脸给特写的,抓他的微表情和眼神。
没有多少演员能够经得住这样的考验,哪怕巩利,秦慕楚都不敢用这么多且长的特写镜头去怼着她的脸拍。
而游老爷子的表演真正可以说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面部的细微变化、甚至每一个皱纹都透露着演技。
这不是夸张,而是实打实的实话。
并且这种状态不是偶尔的,是游老爷子的常规状态。
整整一天,游老爷子除了少数几次走位失误导致NG外,从没有因为演技不达标而让秦慕楚喊“卡”。
甚至那几次走位失误,也并不是真的失误,而是走得地方并非秦慕楚挑选得最佳采光点。
“演得爽!”
这是收工时,巩利对秦慕楚说得话。
而陈道民今天和老爷子也演了三场对手戏,没有巩利纳那么直接,但也忍不住赞叹道:
“和老爷子演戏,无论怎么爆发,老爷子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大海一样,包容得住,承载得起,然后还能给你展示出更好的。”
不止他们俩人,秦慕楚也被老爷子演服了。
电影一共212场戏,原计划一天拍8场戏,大概一个月左右拍完。
这个进度已经不慢了,正常电影一天能拍6场戏就算快的。
因为每次拍摄都要各种道具调配、机位布置、灯光色彩等等,一旦ng就又会重来。
正常一场戏起码得一个小时才能拍完。
可现在,短短一天他拍了15场戏,这还是因为担心游老爷子身体吃不消,拍一会歇一会,然后又早早收工的原因,否则还能更多。
这种效率完全超乎了秦慕楚的预料,也让他意识到一件事——得和剩余的两个演员联系,把进组的时间提前了。
本来这事副导演去做就行,但毕竟是他临时改时间,虽然只是提前了几天,但保不准人家这段时间就有通告,还是亲自打电话过去,以示尊重。
下了戏,秦慕楚没有去酒店,而是回了四合院。
如果按照原计划一天拍8场,素材太少,没必要剪辑。
但15场就不一样了,足够多,他可以边拍边剪辑。
电影的后期制作不难,拍摄时都是现场收音,也没特效,唯二耗时间的就是剪辑和配乐。
他打算每天剪辑好当天拍摄内容,然后再把需要配乐的部分发给公司的配乐师。
这样的话,虽说不能刚拍完电影就制作完成,但也差不了几天。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秦慕楚估摸着二十天就能完成电影的全部制作。
这样的话,还能赶在7月15日威尼斯电影节报名截止前报名。
之前老谋子问他是不是想拿这片子冲奖,他确实没这个想法。
真想冲奖的话,肯定不会磨蹭到6月20日才开机。
因为如果按照原定计划拍摄制作,电影制作完肯定在7月15日之后了,来不及参加威尼斯。
但眼下既然条件允许,秦慕楚也不介意把电影往威尼斯送一趟。
到了四合院,曾离和周惠敏都不在,估摸着是因为杨蜜和秦慕楚都走了,她们也就各自回了自己家。
“我去下点面条吧。”
“额……”
杨蜜见秦慕楚不信任的样子,嗔道:
“面条我还是会下的好吧!等着,一会儿馋死你!”
说罢,便大踏步地走向厨房,准备好好展露一番手艺。
而秦慕楚嘴角抽了抽,上次女友这个状态,差点让这个世界少了位优秀青年导演。
眼见阻止不了,便连忙喊道:
“下清汤面就行,别调味,盐我来加。”
没回复。
秦慕楚也不知道杨蜜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摇摇头向西厢房走去,把素材导入电脑,开始剪辑电影。
15场戏,每场大概三分钟左右,总时长约一个小时。
经过剪辑,一个小时缩水成了6分钟。
这就是一天的成果。
按下保存键,再复制一份到u盘,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
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看屏幕而酸涩的眼睛,出了西厢房向自己房间走去。
杨蜜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翻看着什么,聚精会神的,连秦慕楚靠近都没有发现。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看剧本?”
秦慕楚坐到床上,摸了摸女友的头。
杨蜜自然地靠到秦慕楚怀里:
“我有些看不懂里面的人物和时间关系,太错乱了……”
秦慕楚笑了笑:
“错乱是正常的。”
这部电影除了游老爷子扮演的父亲,其余人的角色都有好几个演员扮演。
比如说巩利扮演的女儿,还有一个演员同样也演这个角色,而且这个演员不仅演“女儿”、又分别演了两个护工,也就是说一共演了三个角色。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这部电影是以阿尔兹海默症病人的视角拍摄。
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多发于六十五岁以上老人,病因未知,且无药可治。
也是……老院长离世的原因。
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电影不少,但都是客观的角度,是在“正常人”的世界中,拍摄“不正常的老人”,老人是属于被观察者。
因此逻辑清楚。
而秦慕楚要拍摄的角度是“患病的老人”,电影里的世界是“患病老人的世界”。
得了病的老人,会出现认不出女儿的现象。
在正常人世界中,女儿没有变化,她还是她,但老人认不得了。
而在老人的世界中,是因为女儿的脸变成了别人的脸,他才认不得,才会说出“你不是我的女儿”。
在他的世界中,时间、空间、人物都在以一种他不理解的形式变化。
可能上一秒还是早上刚吃过早饭,下一秒就到了晚上的饭点;他以为自己住在家中,其实早就换了一个环境,只是没有辨别出来;他以为面前说话的人是自己的亲人,其实那是照顾自己的护工。
他被牢牢困在自己的时间内,挣脱不得,如同电影的名字——《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