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的军帐猛地被掀开，德玛维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此刻也一副战场的装扮，不过没有如米薇女王一样披重甲，只是穿着包括头罩在内的全套锁子内衬，外面罩着红色、紫色相间的棉衣和披风，肩胸处围绕了一圈用金属打造的亚甸国徽样式的扣钮。
看上去有沙场的英武气又不失华贵，在前线鼓舞士气应该很行。但是兰恩估计这身潦草的甲或许连流矢都难防。
随着德玛维的闯入，他身后也跟进来二十来个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精英的士兵。他们身上的甲都非制式，而是根据自己的战斗习惯进行过修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胸口别了亚甸的三色玫瑰花饰盾章。
这是亚甸特种部队，黑蕾拉就站在其中，她早就在兰恩回来的第一时间移交给了亚甸的人。此刻重获自由的蕾拉看着兰恩的眼神中倒是没有多少仇恨，她是理解、且依旧敬佩兰恩和杰洛特的勇武的。但是此刻自己的君主有意，自己必须跟随。
兰恩简单扫视德玛维身后的部队，发现其中有不少明显精灵混血外貌的半精灵。据说德玛维如此选人的目的是为了让这支特种部队的成员保持对精灵的仇恨，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
“兰尼斯特！”德玛维的呵斥将兰恩的注意力拉回来，“你居然敢把我的上尉像是囚犯一样绑缚起来，这是羞辱！”
“德玛维陛下。”兰恩面不改色地朝着亚甸的国王点头施礼，“许久不见。”
“我给予你我的铅戒，派出我最精锐的士兵作为你的向导，结果你就这么羞辱她？”德玛维对于兰恩的问好置若罔闻，“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辛特拉想做什么？兰尼斯特！”
米薇女王的头也开始痛了，她强行插进德玛维和兰恩的中间，伸手挡住暴怒的亚甸国王：“德玛维，你先冷静一下，现在大敌当前。而且我也相信兰恩肯定有合适的理由……”
见到米薇横在中间，德玛维的脸色缓和下来，但是声音更冷了：“正是因为大敌当前，我们才需要剔除掉一切的不安定因素，我甚至开始思考与辛特拉的合作会不会是错误的。”
亚甸的国王把视线越过米薇，再一次质问兰恩：“你有什么理由，兰尼斯特？”
兰恩的脸上还带着刚刚问礼时候的淡笑，但是眼睛却已经冷下来了。
他思考了一会，用尽量缓和的语气慢慢地说道：“德玛维，如果你事先询问过你的士兵，那你一定知道她当时失去理智的做法不但险些将我陷入危险，还可能把亚甸的伙伴推向敌人的怀抱。从这个角度来讲，你甚至欠我一个人情。”
“以你平时所展现出来的眼界和见解，我不相信你会看不出来这一点。所以我不禁怀疑你刚刚的质问和愤怒在背后都别有用心。”
兰恩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和平缓的语气：“所以应该是我要问你——你有什么理由，又想要做什么，德玛维？”
帐篷里面刚刚被国王点燃的气氛猛然冷了下来。
德玛维呆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兰恩，一时之间甚至都忘了反应。
“你直呼我的名字？”
这是亚甸国王关注的重点。
亚甸的王虽然呆住了，他身后的特种部队成员反应却是奇快，对于自己效忠的君主的尊严他们可是要以死护卫的。
“噌”的一下，长剑、匕首、弯刀、短锤，各式各样奇怪的武器被这些特种部队成员拔了出来。
而辛特拉方也予以回应，一起拔出了制式狮首长剑。
一时间，钢铁反射的油灯亮芒晃过每个人的眼睛，帐篷内被刀光剑影填充。若是尼弗迦德的前线指挥官见此场景，一定会激动难抑。
“够了！”
关键时刻，米薇女王的咆哮压过了一切，她猛然抽出自己的佩剑，狠狠一下劈在了眼前简陋的桌子上，一分两段。
辛特拉人又恍惚了一下，米薇女王身上那雌狮的影子更重了。
“德玛维，你确定自己知道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多么艰难的形势吗？我们的剑应该对准尼弗迦德，而不是自己的盟友！”米薇女王冲着亚甸王咆哮道，“还有，兰恩是公爵，辛特拉的公爵！我们现在是守望互助，收起你的小心思！”
这训斥一般的话语让亚甸特种部队的武器有了微微转向米薇的意思，但是随即德玛维狠狠地一挥手，让手下的人收起了武器。
他板着脸坐下来，照例让酒侍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然后死死盯着兰恩。
“还有你，兰恩。”米薇转过身看着辛特拉的雄狮，想要讲点大道理。
“你也……冷静一点！”
兰恩轻笑一声，柔了语气摇摇头：“米薇陛下，北境要是没有你该怎么办呀。”
说完，他也挥手让卫队收起武器，重新落座。
对米薇称呼“陛下”，是出于尊重也是出于礼仪。但是以兰恩的身份其实早就不用恪守这些礼节。
之前因为要维持住脆弱的联盟，为半残的辛特拉积蓄力量，所以兰恩偶尔要低声下气，这是他的责任，不然凭他的个体力量早就不用受这份委屈；而如今尼弗迦德入境，将德玛维的亚甸军队也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使得德玛维早已不是当初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盟友了，早就已经从“施助者”变成“互助者”，乃至于不久后都有可能变成“求助者”。
亚甸已经入局了，在自己的军队被尼弗迦德轻易击溃、在亲眼见识了尼弗迦德的军团人数和作战决心之后，德玛维必须要倾尽自己的全力投入这场面对尼弗迦德的大战之中了——哪怕没有盟约。
这种情况下，他还板着脸、端着架子，想要维持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借题发挥想要唬兰恩？
兰恩自然不会惯着他。
辛特拉的雄狮和亚甸的王狠狠对视着。
米薇女王有些犯难地看着被自己劈断的桌子，长叹一声：“德玛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亚甸的王没有看米薇，目不斜视地看着兰恩的狮瞳，心中暗骂诡异。
“玛哈坎的支援，兰尼斯特，你要到了多少？”他冷声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兰恩轻笑一声。
这个问题把米薇女王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这是她也关切的问题。
“三千全甲的重步兵战士，都是百岁的矮人老兵，玛哈坎的精锐。”这是可以放到明面上的力量，盟友之间需要这种程度的情报共享，“如果需要扩充的话，还可以填补进去一些经验相对没这么丰富的青年矮人，足够组建一个军团。”
“很好，兰尼斯特。”德玛维点头，“我们需要这支部队现在就投入战斗。”
这是兰恩打算带回辛特拉，在决战时候用以对付尼弗迦德重骑兵的王牌之一。而现在德玛维想要把他们立刻扣下来投入前线战场，稳住局势、减少人类士兵的损耗。
这就是德玛维一开始气势汹汹地过来问责兰恩、先声夺人的原因。
在一名国王和一名女王期盼的眼神中，兰恩缓缓摇头：
“如果德玛维你愿意全力支持的话，亚甸的士兵足够填补前线的空缺。玛哈坎的重步兵在之后有大用，我们还没有到达那种山穷水尽的绝望地步。”
“从军事的角度来讲，现在派出玛哈坎重步兵太早，也太浪费。你太急了，德玛维。”
“你让我把我的士兵全部压上？”德玛维狠声道，“那些都是亚甸的士兵。而你的，你的只是矮人而已！”
亚甸王对于兰恩的推脱显然很愤怒，反观米薇却低下头开始思考。她是在场最急迫的人，可有着丰富沙场经验的她也知道兰恩所言非虚。
“但是利维亚都已经快要全境沦陷，莱里亚也开始被入侵了。”米薇女王又抬起头，此刻她必须附和德玛维，“我们等不到之后的‘决战’。而如果没有我的联合王国的话，辛特拉或许也撑不到之后的‘决战’。”
目光很长远，但是眼前这关都过不了有什么用呢？王牌按在手里死都不出，结果只能是满盘皆输。
兰恩低下头轻轻扣着指节。战场远比一般的博弈来的凶险，自己的基本盘是辛特拉，手里的王牌都要为之后的决战服务；但是也要预防尼弗迦德把比赛提前进入让自己回天无力的结算状态，这意味着自己需要掀开一些次一等的牌来维持住局势。
次一等的牌？
兰恩也要了一杯葡萄酒，一口一口地啜饮。虽然很不想这么形容自己——但是是时候让北境见识一下真正的辛特拉雄狮了。
“首先，我想和米薇陛下——以及德玛维。”兰恩故意区分开两人的称呼，“达成一个共识。”
“就现阶段而言，我们是没有能力去消灭尼弗迦德的这支部队的，我们只是要去击溃他们，或者说赶走他们。”兰恩的视线在米薇和德玛维之间跳转，“我们需要让局势恢复到足够支持下去、能够继续维持的地步，然后等待最终一锤定音的决战。”
“这意味着我不会将我手中的力量在现在就全部投入到战场之中。这不是推脱，你们都清楚辛特拉和尼弗迦德之间的血海深仇——只是现在还不是我们计划中的时机。”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达成共识吗？”
兰恩早已针对尼弗迦德做好了完备的战争计划，力图以最小的代价达到目标。战争不是兰恩的目的、光复辛特拉、重建辛特拉才是，要是为了打一场胜仗而失去了复国的力量，那胜利还有什么意义？
因此，哪怕尼弗迦德对于北境东部的突袭确实让人猝不及防，但是这不意味着兰恩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敌人出牌，我方自然要应对，但是总体战略不能够被打乱。
德玛维冷哼一声：“难道你觉得可以轻而易举地赶走尼弗迦德人吗？兰尼斯特，你对于黑衣军的实力有着我们中最清晰的认识，我不得不觉得你是在推脱。难道你想要牺牲米薇的王国吸引黑衣军，以此解放自己的辛特拉？”
德玛维的语气中已经对尼弗迦德的士兵开始重视、乃至于推崇。实在是之前的战斗把他吓到了，亚甸与联合王国的军队遇上黑日帝国几乎一触即溃，实在不由得德玛维不重视。
从这一点看，“能够正视敌人的实力”这也是德玛维为数不多的优点了，他在军事上面的素养和见识还是值得肯定的。
兰恩对于德玛维的冷嘲热讽也懒得理会了，他从地上把地图捡起来，看着上面标注出来的敌我双方布兵排阵图。
“如果有亚甸出兵帮助的话，莱里亚和利维亚联合王国还可以支撑起一场反击战，一场局部战区的大战。”兰恩伸手点在地图上。
“在和尼弗迦德的几次对战接触中，我相信两位都承认在单兵素质上面北境的兵是不如南方兵的。这样的正面碰撞从表面上来看就是送死。”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在这个时候，对方的统帅直接暴毙，那我们会有胜算吗？”
数万大军对撞的时候，让敌方直接失去首脑？
德玛维端着酒杯的手僵了一下，陷入了沉思：“兰尼斯特，你是说刺客？”
米薇听闻摇了摇头：“不说我们根本没法准确定位敌方将领的位置，就算探听到了消息，那也是数万黑衣军的军营之中，没有任何刺客能够冲进去。”
“难道你手下有合适的人选？”
站在兰恩身后的寇格林姆脸色突然白了一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蛇派猎魔人上前两步走到兰恩身边，低声道：“兰恩，刺杀这种活计是很精细的东西，需要提前很久收集情报并且做准备。尤其在这种形势，面对这种被重重保护的高级将领……太危险了！”
如果不是和兰恩的关系亲密，而且知道对方的秉性，寇格林姆差点以为兰恩要派自己出去当死士了！
兰恩惊讶地看了寇格林姆一眼，明白自己的话让他多想了。
拍了拍寇格林姆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转头看向德玛维和米薇。
在国王和女王惊讶、迷茫的眼神中，他指了指自己：
“不是刺杀，而是正面战场。对于现今的军事战略来说，你们或许没有听过斩将夺旗这个概念……不过没有关系，你们应该会很快喜欢上它的。”
“这由我来进行，当然，我也需要两位给予我一些配合，来让这种战术的效果获得最大化……”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