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的龙船屹立于山崖之上。
这艘船据说曾经是汉姆多尔之子提尔的座驾,战功卓越,可惜因为时间的侵蚀而再不能够纵横大海。但是图尔塞克家族的人依旧将这艘陪伴祖先的战友保留下来,搬到小史凯利格岛上离大海最近的山崖作为纪念。
每一代图尔塞克家族的族长都会对这艘龙船和它周围的土地进行精心的修缮,保存上面的功勋痕迹。橡木之环的德鲁伊还特地在图尔塞克族长的拜托下于龙船的船舱内种下一颗橡树的种子,经过千百年的时间,这橡树已经成长到了塔楼的高度,而龙船也彻底和橡树、和山崖、和小史凯利格岛、和图尔塞克家族融为一体。
龙船的周围修筑起高台,点燃起连串的火把、火盆、还有一个盛大的篝火;橡树之上悬挂了七大家族的盾牌纹章,图尔塞克家族的靛青兽吼长盾在最中央,另外六大家族将其拱卫。
伊斯特端坐于龙船之上,背靠着巨大的橡树,头上是呼啸的狂风,脚下是连接着海浪的山崖,好似将整个史凯利格化为自己的王座。
之前的封王宴会因为寒冰巨人突袭托达洛赫家族而中断,此刻,群岛的王终于迎来属于他真正的加冕之时。
多纳·安·辛达立在橡树之前。他是七大家族中最宽仁的长者,也是弗蕾雅神殿之所的领主,在岛上有着超然的地位;同时他和伊斯特也有着极近的血缘关系,作为加冕仪式的主礼再合适不过。
布兰因为多种原因,还是要避嫌的。
多纳领主张开双臂,对着面前的人群好似叹咏一般高声道:“不久前,邪恶的斯瓦勃洛教派信徒袭击了我们的宴会,让大量七大家族的勇士们魂归大海。图尔塞克家族的伊斯特带领着士兵为我们剿灭了敌人,为我们祖先的功绩填补了缺憾。”
一块残存的斯瓦勃洛神像立在高台之上,那巨大的篝火就是以它作为燃烧物。伴随着多纳赞颂着伊斯特的功绩,高台之下开始传来欢呼的声音。
“祸不单行,不久之前,斯瓦勃洛的堕落者又再次袭击了乌德维克,驱使着整座岛的怪物差点导致了我们兄弟家族的灭亡。”
在寒冰巨人的身上发现了邪神的雕像,这件事情就彻底定性下来,寒冰巨人的暴动被归咎于斯瓦勃洛教派的阴谋。
托达洛赫家族的哈罗德领主带领着自己的族人在高台之下,目光中满是感激和清醒。经过了德鲁伊的救治他现在已经恢复了精神,只是偶尔还会出现一些类似创伤后遗症的应激反应。
另外四大家族的族长也都驻立于下,他们在队伍的最前端见证伊斯特登临王位。
“无数的勇士在灾难之中牺牲,但是所有的苦痛幸而被一个人结束。”多纳挥舞着手杖,“今天,所有的悲伤都画下句号;今天,拜圣母、祖先、以及众家族的恩典所赐,我们迎来了我们新的统治者——”
众人的视线朝着多纳手中杖的方向移动——事实上众人的视线也从来没有从那里移开过。伊斯特在目光的聚焦中缓缓站起,头上带着铁王冠,手中持着古铜剑。
不需要报出他的名讳,多纳后退一步来到高台的边缘,其他人也都随着长者的动作弯下脊背,低下头颅。
“让我们对新王宣誓效忠,这是群岛、是祖先、是众神的选择——”
呐喊和欢呼随之响起,伊斯特的名字变成了振奋人心的口号,勇士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热烈的声音盖过了风和海浪。
布兰在台下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疯子卢戈双手抱胸面色不悦,但是却没有办法把眼睛从伊斯特的身上挪开。
新上任的迪门家族领主茱塔悄悄地挪到克拉茨的身边,小声道:“兰en……兰尼斯特公爵怎么没有来?作为陛下的侄子,他应该出席才对的。”
克拉茨挠了挠自己的大胡子,脸上的笑更加难以抑制了。
“兰恩会来的……不过要先等一会。”
伊斯特从龙船的王座上站起来,张开双臂。眼见国王欲有言,欢呼声顿时削减下来,那一双双亮堂的眼睛直盯着上方。
伊斯特的脸上满是感慨,声音充满坚定:“十余年前我曾经历过一次这般场景,很多人是第二次见证我戴上王冠。诸位如今还能够继续支持我,我不胜感激。”
“群岛没有秘密,我为什么会再一次站在这里,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
群岛没有秘密,高台之下立刻就有人高声喊道:
“为王后报仇!”
“干死尼弗迦德人!”
辛特拉重武重刀剑的国策本来就很符合岛民的价值观,伊斯特在史凯利格的拥趸也不少,这些都让卡兰瑟在史凯利格也有不弱的人气。辛特拉国破、卡兰瑟殉国之后,史凯利格的海盗们针对尼弗迦德沿海岸的进攻强度早就自发地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而伊斯特登基后,国王的私仇自然变成了国家的家恨。
而除了为卡兰瑟复仇的口号之外,此刻还有别的口号掺杂其中:
“为‘血红’领主报仇!”
绰号“血红”的托尔吉尔领主,图尔塞克家族的长者,终究没能够撑过去,被尼弗迦德人的投石机埋葬在了城堡的深处。等众人把他挖掘出来的时候,哪怕是兰恩的系统都回天无力了。
岛民发动战争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一念至此,伊斯特的脸上也难掩悲痛。对于他来说托尔吉尔是一个严厉却慈祥的长辈,他一身海上纵横的本事有大半是年轻的时候跟托尔吉尔学会的。
“群岛没有秘密,我相信大家不久前都知道在我们的领土上发生了什么。”
“我很想说:尼弗迦德人是威胁,在他席卷北方后终究会把矛头指向群岛;或者说:我们史凯利格人和尼弗迦德人是世仇,我们之间终有一战。”
“这些理由足够荣誉,但是——我们此刻都不需要。”
“我们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荣耀的复仇!”
史凯利格人远离大陆,在海岛上面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政治或者唇寒齿亡的道理,生性彪悍的他们更愿意随性而为,“复仇”对于他们来说是远比什么大义更加合适的理由。
托尔吉尔虽然不如多纳仁厚,但也是受人尊敬的前辈。而且从来只有群岛人劫掠南方人的道理,现在岛民居然被南方人摸进了腹地,还刺杀了一名七大家族的领主,毁灭了一座城堡?
这是所有史凯利格人的奇耻大辱,是对所有岛民荣耀的玷污!
“托尔吉尔的勇气如同坚固的船只,他曾经无数次在领民一贫如洗的时候分享自己的财宝,哪怕是南方皇帝的城堡在他的勇武下也难逃厄运。”
“但是尼弗迦德人,他们毫无荣耀,他们从南方带来了投石机!城墙倒下,岛民葬身其中。瓦砾之海了吞噬勇士们,吞噬了我们的领主和他忠诚的护卫!”
哪怕是另外六大家族的族长,此刻也不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了。无论平时多么谦逊有礼,对待领民多么宽厚,面对尼弗迦人做出的事情,他们的血液也会如同浪涛一般沸腾起来。
“兵发尼弗迦德!”
疯子卢戈和克拉茨一起高喊,举起手中的武器。这两个世仇的家族此刻终于有了第一个共同的目标。
隆隆的声响突然传来,这山崖之上似乎起了微微的地震。群情激奋的岛民突然一窒,人群微微惊慌了一会,有人握紧了武器,但是随后他们又露出了兴奋和期待的表情。
群岛没有秘密。
持续响起的隆隆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紧接着在伊斯特十步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亮翡翠色的太阳。那光芒是如此的耀眼,让围观的岛民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遮于眼前。
但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他们又舍不得错过眼前的场景,于是他们竭力睁着眼睛,甚至因此流出了眼泪。
比橡树还要高的亮斑缓缓熄灭,青白色如同雕塑的巨人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他面目狰狞,但是表情居然是肃穆的。他身上的每一块都肌肉棱角分明得好似山岩,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海浪在众人的耳畔翻卷。
哈罗德领主和其他托达洛赫家族的人条件反射性地齐齐后退一步。
但是随后众人又看到了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那个金发骑士。
他们看到寒冰巨人朝着自己的国王弯腰,低头,单膝跪地。随后金发骑士从寒冰巨人的肩膀上一跃而下,那肩膀此刻离地犹有一层楼的高度,但是看金发骑士的动作那似乎不过是个小台阶。
群岛没有秘密,所有人都知道新王伊斯特在剿灭斯瓦勃洛教派之后,又为了拯救托达洛赫家族独自带领不到百人的队伍进入群山对抗寒冰巨人。而新王的侄子兰尼斯特公爵带领着手下的猎魔人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他们不但击败了寒冰巨人,甚至驯服了寒冰巨人!
何等的荣耀!翻遍群岛的历史,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位祖先完成过这样的功绩!
虽然驯服了寒冰巨人的是兰尼斯特公爵,但是兰尼斯特公爵是伊斯特国王的侄子,兰尼斯特公爵的荣耀也是伊斯特国王的荣誉。
看啊,那在群岛的诗歌中肆虐了千百年的怪物,此刻对着群岛的新王低头了、屈膝了、行礼了!
“吾王伊斯特!”
哪怕是海啸也压不住岛民此刻狂热的气氛了。
兰恩跳下寒冰巨人的肩膀,朝着伊斯特微微行礼,随后转身示意寒冰巨人的掌心张开,从中拽出来一名身穿高级军官黑甲的尼弗迦德军官。
他被打理得很干净,身上的铠甲也被擦得锃亮,但是他的面色惶恐,精神崩溃,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看到尼弗迦德人出现,岛民的呐喊声中开始带上愤怒,如果不是顾及伊斯特和兰恩在上面,他们已经要开始往上面吐痰扔斧头了。
兰恩把军官以处刑犯的姿态按在伊斯特身前,面朝岛民,接着后退一步,让开距离。
“吾以史凯利格之王的名义,判处罪人断头之刑,他的头颅将被扔进群山,身体将被抛下大海,灵魂将永远无法回返大陆。罪人将永世在这黑日触及不到的死境徘徊,直到终末纪元的到来。”伊斯特高举武器,“而史凯利格和尼弗迦德的战争,从现在——开始了!”
没有给俘虏一句多余的话,刀光闪过,鲜血喷涌。
头颅从躯体之上裂开,岛民们瞪大眼睛见证着一幕,声嘶力竭地给以血脉深处最热烈的回应:“吾王伊斯特!”
伊斯特将人头高高举起:“把他挂在我们的船头,把他的铠甲剥下来绑在我们的盾章之上。当进攻尼弗迦德的时候,我要让所有南方人都看到他们残缺的黑日标志!”
“吾王伊斯特!!!”
能够把全国战士动员起来的出兵理由可不多见,更何况是一次性出现两个。
为了驰援乌德维克岛,其他家族的士兵都集结起来,此刻也不用解散了,就地继续保持训练,同时增添后勤和粮草,准备远航驰援辛特拉。
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下,兰恩甚至怀疑哪怕没有辛特拉,史凯利格人也会自己磨刀霍霍去直击尼弗迦德。
“群情激奋,士气高昂,军心可用啊。”看着悬挂在伊斯特座驾上面的残破黑日铠甲,兰恩不由地感叹起来。
不过在离开史凯利格之前,兰恩还有几件事情需要收尾。
费托夫开启传送门,跨入其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橡木之地。
随后,他身边有亮翡翠色光斑点起。
面带感叹地看着兰恩的身影从中出现,这种新奇的魔法无论看多少次费托夫都不会厌倦,他甚至都想和兰恩商量一下对这神奇的能力进行学术上的解析。
可惜他明白,这个年轻人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待兰恩适应周围的环境之后,费托夫朝着一旁的木屋一指:“他就在里面。他是一个可敬的战士,可惜现在陷入了沉睡之中,去唤醒他吧——兰恩。”
“感谢您,麻烦您了。”兰恩朝着费托夫感激地点头,转身推开房门。
一个身材如同熊一般壮硕的男人躺在橡木床上,赤裸的上半身大疤套小疤、小疤穿大疤一般横贯着各种刀伤、烧伤、爪痕、齿痕。
他有着沉而有力的呼吸,当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之后,他警惕地张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竖瞳。
“格德。”兰恩关切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