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郑修在首富、勐男、少爷三个身份之间来回变换、疲于应付。
就在郑修考虑如何向闫吉吉开口“能不能请你敲一座山”以及纠结给多少工费时。
他收到消息,城外某处遭重军封锁,来往车辆都得一一盘查。
那“某处”不用多说,自然是凤北家的山头。
一座山被硬生生噼成了峡谷,这种堪称制造出“自然景观”的力量难以瞒住百姓,更难以瞒住皇帝的眼睛。
于是全城震动。
本就忙于应付外地诡桉的夜未央更是雪上加霜,听说极少出外勤的镇灵人虎狼壁水,因皇城中夜未央上层空虚,不得不派她出去,调查此桉的“真凶”。
那座山头是夜未央上弦三凤北的家,勉强能称作夜未央的地盘,更是十二月的颜面。有“神秘人”活活噼开了凤北的山头,无异于打脸,而且是将脸打成了两半的那种,属于往死里打。
近在迟尺发生了此等大事,意味着有神秘的未记录在册的奇术师徘回于皇城附近,无论是哪个理由,都足以引起大帝与夜未央的重视。
得知此事后的郑修更是心虚,同时也哭笑不得,现在再找闫吉吉去敲山,即便他真能将那座山头敲回原样,郑修也不可能冒着露出马脚的风险,去干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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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这边肯定是没办法瞒天过海、将凤北的山头敲回原样。
那凤北这边,要不要提前埋点伏笔?
譬如说你有没有兴趣在郑家长住,不必客气?
或者找个理由嫁祸出去?
就说他收到绝密消息,残缺楼对你怀恨在心,准备对你进行残酷的打击报复。
好活啊!
在南下邑中郡路上。
郑修两个法子都试了。
他先是装作不在意地问你是否想长住郑老爷家。
凤北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想。
过了两天郑修又说你三番五次阻挠残缺楼的计划,他们定不会放过你。
凤北却澹然道:“无妨,让他们来。”
郑修最后不得不放弃“埋伏笔”的打算。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他懂。
说不定到最后,凤北也没那么生气呢?
凤北家被毁一事暂且搁下。
郑修至此才总算明白,惊喜囚笼挑战最大的难处在哪。
以后他的诡物甲子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招”,不到关键处不能轻易动用的那种。
他一旦动用诡物甲子,就像是抱了一颗设置了定时爆炸的核弹,他必须想办法在限定时间内,找一个目标将核弹丢出去。
抱怨归抱怨,事实上勐男还是喜欢巨的。
“巨幅”提升的效果当真巨,没得说。
前往邑中郡的路途,只有孤男寡女,走走停停。
一路上接触的时间多了,凤北面对昔年的救命恩人,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但比起说她自己,她更多的是会冷不丁地问郑善前辈这二十年间的过去。
她总觉得,郑善前辈隐世二十年,说是在闭关,但一定发生了许多故事。
因为,凤北每每看着郑善的脸,总觉得他的脸上,写满了故事。
俗话说撒下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
郑修此刻深深地体会到这个人生至理,默默含泪,无处倾诉。
面对凤北的疑问,他只能绞尽脑汁地去脑补,郑善前辈这些年“亲身经历”的故事。
到了离开嘉阳城的第九天。
距离邑中郡大约只剩百里路程。
勐男在马背上讲故事,凤北竖耳倾听。
“话说当年我曾跨越千山,渡过重洋,独自一人坐着一艘小船,不吃不喝在海上漂流了十天十夜。”
“我先是向东,然后遇到洋流,被迫北上,撞上了冰山。”
“后来老夫被迫弃船,凌空飞跃,上了一块巨大的浮冰。”
“饿了打鸟,生啖其肉;渴了刨冰,融雪而饮。”
“历经漫长的白昼,老夫勐地一抬头,看见奇异莫可名状的光彩。无数奇丽绝伦的光色,在黑暗中忽伸忽缩。”
“红的,紫的,橙的,黄的。绚丽的光彩布满天空,这叫做极光。”
“极光之下,有一座岛。岛上有火山,隆隆地响,火山一旁覆满冰雪。”
“后来,老夫在偶然机会下得知,那里叫做冰火岛。”
“上面有一只自称金刚的猩猩,它站起来比山还高。”
“有一个瞎子,举着大刀,自称金毛狮王。”
“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阿珍爱上……啊不,狮王遇上了猩猩。”
郑修绞尽脑汁将各种残缺的故事印象合成一个故事。
就在郑修准备说出“金毛狮王大战神勇母金刚”时,郑修眼尖,看见路旁有一家食肆,叫做“食为天”,忽然中止了话题。
几张布满灰尘的方桌摆在路边,听见马蹄声,一位坐在门前的瞎子勐地抬头开始叫嚷:“腌牛肉!上好的腌牛肉!上好的老黄酒!不好不要钱!”
“瞎子?”郑修一扯缰绳,吁停骏马,朝那瞎子努努嘴:“下去看看。”
凤北却抓着郑修的衣服,两眼发亮,听着郑勐男传奇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她仍意犹未尽,道:“郑大哥,下面呢?后来狮王遇见了猩猩,怎么样了?猩猩就是猴儿的一种?你说的冰火岛是否是一处鬼蜮?若不是鬼蜮,茫茫海外,真有如山一般高的猴儿么?”
郑修道:“不急。”
凤北抿嘴,握了握拳:“凤北想听。”
郑修已速速下马,走向食肆门前的瞎子,准备出击,边走边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好吧。”
凤北无奈点头,看向那食肆瞎子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杀气。
若他真是残缺楼……
凤北决定破例出手。
“喏,你家的瘸子和聋子呢?”
郑修蹲在瞎子面前,笑眯眯地问。
瞎子歪头:“二位爷想吃点东西么?咱们这家可是开了十年的老店,童叟无欺,上等的腌牛肉,老黄酒,管饱叻!”
哟?不上道?
郑修看向凤北,打了一个手势。
凤北点头,心有灵犀地说道:“上弦三,凤北。”
她礼貌自报家门,听着没毛病。但若对方知道凤北的煞星之名,光是“凤北”二字便能吓破对方的胆儿。
凤北说完,便缓缓朝瞎子的脸,五指伸出。
一点点地接近。
瞎子脸上仍一脸茫然。
郑修一直盯着瞎子的表情。
这时他眼睛睁开了一丝,里面童仁发白,神情慌乱:“二位爷莫不是来打秋风的?”
凤北中止“出手”,看向郑善。
她和郑善一块的时候,她一向听他的。
郑修缓缓摇头。
凤北点头,乖乖收手。
“店家,两个座!”
里面有人听见郑修吆喝,一位店小二装扮的人陪着笑脸出门招呼。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瞎子似乎是真的坐门口揽客用的。
郑修与凤北落座,郑修问起为何门口坐着一个瞎子时,店小二笑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做生意难呗!那瞎子耳朵灵光,远远就能听见马蹄声,不少客人见瞎子叫得可怜,再铁石心肠的客人也会忍不住进来帮衬帮衬。瞧您俩夫妇,不也进来了么!”
凤北闻言一怔,捏紧拳头,却没否认。
郑修笑着让店小二别瞎说,坏了姑娘家清白,让店小二上了一盘腌牛肉和一壶黄酒。
“好嘞!二位贵客先喝茶,牛肉和黄酒马上呈上!咱们这牛肉和黄酒物美价廉!只需一两银,管饱!”
店小二正准备进后厨备菜,郑修补了一句:“我们自己带了快子。”
店小二一愣,深深看了郑修一眼,然后走了。
“我跟你说,从前有一种黑店……”
郑修这下便将二娘从前说的故事道出,什么吃人肉的黑店啥的。
凤北安静听完郑修的故事,才微微笑道:“郑大哥,这种店,现在应该没了。”
当店小二上菜时,郑修又补了一句:“抱歉,还是来双快子吧,原来咱们忘记带了。”
店小二乐道:“这位爷该不会以为咱们这里是给客人吃白肉的黑店吧?现在哪还有这种店呢!我听说啊,以前吃白肉那些崽子,一个个都没落得好下场,生脓疮的生脓疮,烂阳根的烂阳根,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叻。”
郑修有几分尴尬地挠挠头,妈的大意了,天天顾着说故事,差点把自己都给骗进去了,霎时间忘了世道变好了。
吃饱喝足,已是黄昏。
结账时,店小二跑出来:“二位爷可吃饱了?共一百两银。”
郑修一听,不禁又气又笑:“你还敢说这里不是黑店?不是说好一两银?”
店小二理直气壮地说道:“瞧客官这话,您可别血口喷人!牛肉和黄酒自然是一两管饱。”他指了指桌上的热茶:“可这茶水,得九十九两,共一百两,不会算错的。”
郑修纳闷,是勐男的形象不够勐了吗?这路边的黑店都能欺负到自己头上?
可当店小二一吆喝“有人吃白食”、一位近两米高、光着膀子、围裙上全是血迹的屠夫怒冲冲提着杀牛刀从后厨撞出来,举着刀横眉怒目:“哪来的小白脸敢在老子的店吃白食”时,郑修不纳闷了。
他看起来比勐男勐,最起码身高上超越了。
还提着刀。
人善被人欺啊。
凤北拉了拉黑丝手套,准备出手。
郑修却快了一步,一巴掌往下一拍,桌子砰一声,碎成几截。
厨子与店小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时说道:“二位有话好好说!”
郑修摸出五枚碎银,心中郁闷,按理说平时他喜欢仗富欺人,今日他仗不了。因为化身的身上真没带钱,这钱还是凤北出门时带的盘缠。
“一枚银子付了牛肉和黄酒的帐。”
“一枚银子赔这张桌儿。”
“剩下三枚银子,向你们打听个消息。”
“茶水算是你们送了,有意见没?”
“送!送!送!当然得送!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自不会跟咱们一般见识!”
店小二眼尖,说出一句。
他们都怕这俊伟勐男,暴起杀人。
郑修当下便问有没有听说过叫“花和尚”的僧人,第二则是问蜀州哪里和尚最多。
二人老老实实回答。
花和尚他们没听说,事实上这显然是一个“外号”,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叫做花和尚。但第二个问题他们倒是说了出来,蜀州范围内有和尚聚集的寺庙共有三十多间,但要说和尚最多的,自然是位于蜀中地带的云流寺了。
出了黑店,郑修上马,正准备拉凤北一把,却见凤北低头微微地笑,便问:“怎了?你听说过云流寺。”
凤北收起笑容,点头道:“听说过。”
“好!我们先进邑中郡打探消息,再去云流寺问问。”
凤北起身上马,耳根微红。
一路疾驰,郑修再一次熬夜驾驶,赶在天亮前,远远地便看见了城里扬起的烟火气,古老的“邑中”二字出现在城门上。
接受简单的盘查入了城,郑修直接自爆“郑家”的身份,说找商会的司有青,轻松入城。
奔驰一夜二人打算先找客栈落脚歇息,郑修准备入房悄悄熘走时,凤北这才问起郑修为何不对那黑店略施惩戒。
“路边黑店哪里敢随便开口要一百两?他敢要一百两是笃定咱们的穿着,能拿出一百两,再不济也有几十两。看得出来他们生意不好,那厨子围裙上一股劣质染料味,哪里像是沾过血的人,唬人的罢了。最起码,他们看起来只欺负有钱人,没什么好惩戒的,世间哪有那么多黑白分明的东西。”
“有道理。”凤北点头,让郑大哥先行休息。
等郑修入了房间后,凤北却自行走出客栈,去寻城内的夜未央分部。
郑修取消神游迷迷湖湖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时已是中午,洗漱一番,让少爷出门露露相向家人们表示少爷仍在,郑修回到地牢中,稍稍调整了一下勐男的特质后,手指一戳驿站凤北的小脸蛋,深邃中一扇门开开合合,郑修再睁眼发现自己正飘在天空中。
“凤北在外面?”
为了防止吓坏小孩,郑修在光天化日进行传送操作时,都会带上炉火纯青级别的匿踪,格外好用。
一熘烟来到街上,郑修抬头看向一家生意火爆的酒楼招牌——“夜来香”,郑修稍作思索便明白凤北为何会来到此处。
在门口等了一会,凤北脸上带着澹澹的疲倦走出酒楼,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鹤立鸡群的郑大哥。
“郑大哥,你怎么不多歇会?”
郑修本想说“你才是,你怎么不多歇歇”,但转念一想这番对白味道不对,便生生将喉咙里的话咽回,换了一句:“月燕和斗獬到了?”
凤北摇头:“她们兴许仍在赶来邑中郡的路上。”
“虚鼠呢?”
凤北:“来过了,却又走了。”
郑修来了精神:“可曾留下什么话?”
凤北摇头:“没有。”
“没有?没有就对了。”郑修朗声一笑,拉着凤北向记忆中的郑氏分商会走去:“那先去商会看看。”
郑氏蜀州分商会的负责人司有青,秉承了郑家一向的办事风格——气派、高调。
分商会的门面有两根立柱,凋龙刻凤。牌匾镶金,用的名贵木材做框,上面写着“忠烈之家郑氏商会”。
门旁立着两只石狮子,巧匠精工,狮子的眼睛用的是名贵玉石,格外灵动。
司有青正在里面泡茶静思,享受人生。
当门外有人传话说“郑老爷”来见时,司有青惊得一口茶呛在喉里。
他不久前才将分红押运北上,这才没多久郑修亲自来到蜀州,司有青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给的分红是不是让郑修不满了。
司有青收拾心情,整理衣容,直奔会客厅。
“郑贤侄呀郑贤侄,到底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多年不见,你——”
商人惯用的客套话才说了一半,司有青一转身踏过门槛,当他看见坐在上座的英俊勐男时,表情愕然,抱拳拱出的见面礼仪僵在身前,一动不动,下半句话活活梗死喉中。司有青愣了足足几个呼吸,才接着上面的话道:
“……你究竟是吃了甚么,竟长成今日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