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来食堂吃饭的人一向不多。王延轶站在人群中一边排队打饭,一边看着刚从学校书店买的漫画,突然,他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抬头一看,是顾渊。
“嗨。”顾渊向他打了个招呼。
看到他,王延轶心跳加速,有点害怕,但坚持没躲,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昨天下午把球包落在操场绝对是他这一生犯过的最大的错误之一,如果顾渊看到了那封信的内容,如果……
“喂,干嘛啊,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顾渊说着抿了抿嘴唇,“跟你打个招呼而已,怎么那么紧张?”
“呃……没什么。”
王延轶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池妤的身影,心中的紧张感不仅没有随着顾渊的话语消失,反而愈来愈甚。
预感是对的,打完饭,顾渊把他拉到了食堂的一个角落坐下,对他说。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说什么?”
王延轶还想装傻,顾渊便微侧着头,安静地望着他。
“好吧,我先说。”王延轶很快选择了认输,“你看到那封信了?”
“嗯……看到了……”顾渊不置可否。
“拜托,不要告诉别人。”王延轶咬了咬嘴唇,“尤其,不能让陆晨知道。”
“你……也喜欢她?”
没有看到信的内容,顾渊只好用含混不清的语言来套王延轶的话。
“……我不知道。”
王延轶摇了摇头。
对王延轶来说,柳卿思就像是可望而又不可及的白月光。这样说也许很俗,但却是王延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王延轶小的时候不喜欢下楼玩,除了陆晨能够把他拽到球场上去踢球以外,他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待在家里。年少的时光,王延轶几乎都是和漫画书一起度过的,他奶奶怕他看书看坏了眼睛,总是劝他,出去转转吧,小男孩要多出去晒晒太阳。他嘴上答应,但屁股却不挪窝,心理默默地想,等这部漫画看完了,就出去玩。
但是很不幸的是,他最喜欢的两部漫画,一本叫做名侦探柯南,一本叫做火影忍者。
这两本漫画直到他上高中都没有完结。
从见到柳卿思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个女孩特别像一个人,除了眼睛的颜色,无论是容貌还是神情都像极了火影忍者中的日向雏田,而雏田一直是他的梦中情人。
如果没有陆晨,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试着追逐她的影子。
如果没有陆晨。
“嗯……”顾渊皱了皱眉,“你不打算把信送出去吗?”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王延轶摇了摇头,“我写信……是给自己看的。”
“给自己……”顾渊不太理解,“为什么?”
“因为陆晨喜欢她啊。”
陆晨喜欢,这几个字就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挡在王延轶和柳卿思之间,逼迫他止步,甚至刻意拉远两人的距离。
王延轶没法讨厌陆晨,因为是陆晨把他从小时候那个自我封闭的世界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帮他摆脱了自闭的标签。初中的时候,也是陆晨每天晚上拉着他一起学习,才使得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南华高中。
甚至就连遇到柳卿思这件事,也是因为陆晨非要拉着他一起去学竹笛,才发生的。
他们曾经在长江边看着彼此被泥巴弄脏的脸哈哈大笑,也因为一起被家长数落而抱头痛哭。王延轶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架就是因为陆晨在野球场上被人飞铲,陆晨此生唯一一次撒谎是为了保护王延轶偷偷养在窗台上的小鸭子。
两人生命的细枝末节里早已漫刻上了彼此的痕迹。
所以,怎么可能没有陆晨呢?
不可能的。
“但是,柳卿思不一定喜欢陆晨啊。”
“这重要吗?”王延轶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顾渊,又问了他一遍,“这重要吗?”
顾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重要吗?不重要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答案。对他来说,不尝试就直接放弃是不能接受的做法,但也许对王延轶来说,有更强烈的理由在驱使他这么做。
“嘿!”
有人在招呼他们,顾渊侧过头去一看,是陆晨。
脸上挂着微笑,仿佛整个人的身上散发着温暖的阳光,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少年。
是陆晨,是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第二天中午,池妤歪着头,盯着窗外的歪脖子树,说:
“那也没有办法啊,只能随他们去了。”
“我只是觉得,王延轶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顾渊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不是吗?就这么满怀不甘的放弃,也许以后就会成为永远的遗憾了啊。”
“不会的啦。”池妤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既然王延轶选择了这么做,那一定是最合他心意的做法。”
顾渊听了点了点头,池妤好像就是这样,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永远不会强求什么。
“怎么看着我发呆了?”
一直被他盯着看,池妤的脸微微地有些红了。
“阿鱼,你的黑眼圈好重。”
顾渊皱了皱眉说。
“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没有啦没有啦。”
“嗯?”顾渊用右手的食指轻轻地贴着池妤的眼眶画圈,“都变成熊猫了还说没有。”
“也就晚睡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池妤对他歪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唉,和你说了要好好休息,这样才有精力维持高效的学习啊。”
“知道啦知道啦。”池妤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手腕,“真是的,明明是我的男朋友,怎么感觉你说话越来越像我爸了。”
“我也有一种养女儿的感觉呢。”
顾渊笑了笑。
自从上了高二之后,池妤的努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离开了天文社,参加的社团活动也越来越少,除了和顾渊待在一起的时间,其他时候几乎都在教室里自习。距离高考还有596天,但是池妤却弄得好像只有不到59天了一样,顾渊看着心疼,但池妤不听劝,也便只好每天敲打敲打她,死马当活马医。
午后,顾渊拉着池妤在校园里闲逛,实在是怕她把自己闷出病来。转着转着就来到了祈愿树下,这棵大榕树上写满了故事,从每个角度都能看到有趣的祈愿符,其中很多根本不是正经的许愿,更像是发噱和吐槽。
“时间啊,你带的走歌者带不走歌。”
“希望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只想安静地当一个冰箱。”
“我太难过了,去年买的裤子穿不上了,树神爷爷,让我瘦下来吧!”
“我讨厌上学,我对人类和知识过敏。”
“骆雨琪,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在骂你,你知道吗?我只是在描述你。”
这一条旁边还有一句回复:
“夏寒,你给我等着!我骆雨琪总有一天要找到你,跟你算账!”
有人在抱怨成绩,有人在指名道姓骂某班的某某,有人跟着骂,有人帮某某回骂,有人说毕业了一定要去海边喝到酩酊大醉,有人在许愿,有人在承诺。
不知道他们现在还记得吗?这些愿望实现了吗?当时写下的吐槽和感言,现在去看,会不会觉得有些可笑呢?
榕树的枝条上已经不剩下多少空白了,快到清理祈愿符的时间了,不管这些愿望里有多少尚未完成,它们都将被校工大爷的铲车铲进岁月的垃圾场里,埋葬。
池妤看得津津有味,顾渊站在树下看着前方的她,眼里盛满了从树荫里洒落下来的阳光。
“诶?上次我们挂的那个,好像不见了呢?”
“嗯?我看看。”
顾渊走到上次挂祈愿符的那个位置,探头探脑地左右找了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上回挂的那块木牌,甚至就连前些日子给柳卿思挂的那块也找不到了。
“是不是被大雨和风冲掉了?”
“可能吧,没事,再写一条就是了。”
顾渊走到树下的桌前,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又从签筒里取出一枚,正要写,祈愿符牌却被池妤伸手按住了。
他抬起头,看到阳光落在池妤的脸上。
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眼睛那儿特别亮。
“不用再写啦,这世界上的愿望一共就这么多,实现一个就少一个。祈求太多的话,别人就什么都没有啦。”
“你学文科,不是应该信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嘛,怎么还搞起封建迷信起来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
脑门上挨了一指头,顾渊笑了笑,把祈愿符放回了签筒里。
文强班的教室在一楼,而理科的则仍旧在五楼。分开的时候,顾渊走上楼梯,鬼使神差地又回头去看她,池妤还站在那里,盯着教室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专注的样子很动人,可能是感觉到了顾渊的目光,她瞥过来,对着他笑。
池妤笑的样子很好看,但顾渊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池妤,是有什么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