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被她妈妈给禁足了,不过听说不只是因为离家出走的事,好像陈颖的身体是有些小问题。”齐羽单手托着腮,衣服还是没有好好地穿上,外套的半个领子斜斜地搭在肩上,袖子松垮垮地吊着,“你知道她们班有个叫罗依的女生吗?就是她说的。”
“罗依,原来是她啊……”顾渊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双马尾、天然呆,从幼儿园开始就和自己同一个学校,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十二年的时间里分了无数次班,但却从来不是同班同学,关系不远不近,绝对不是不认识,但也算不上很熟,就是那种很普通又很遥远的关系。
“诶?你认识吗?”齐羽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呢。”
“你又不是我妈,我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顾渊白了她一眼,“再说了,就算是我妈也不可能知道我从小到大认识的所有人吧。更何况我和罗依,也仅仅是认识,认识这个阶段而已。”
为了强调,顾渊刻意地把“仅仅是认识”这几个字的音咬得很重。
“哦。”齐羽似乎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表现得很冷淡。
下午的头两节课就是作文,照例是陈歌来上,拿到作文纸的那一刻,顾渊和齐羽不由地扭头看了一眼彼此。
写在作文纸台头上的题目是月亮与六便士。
“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月亮与六便士
弗洛伊德认为人追求快乐,阿德勒认为人追求优越,维克多认为人追求意义。
尼采也说:知道为什么而活的人,便能生存。
那,你应该追求什么?
请谈谈你对这段话的看法,文体不限,不少于800字,若写诗歌不少于40行。
抬起头,只看见那个男人已经坐在讲台后面悠闲地捧着书喝起了咖啡。
这个家伙绝对什么都知道。
顾渊很快做出了判断,就算那个奇奇怪怪的甜品店老板口中的那个“老朋友”指的不是陈歌,这两个人之间也一定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教室里的同学很快便进入了写作状态,空气里没多久就只剩下了笔尖和作文纸摩擦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唯独顾渊迟迟没有动笔。
前天回到家之后,他把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找了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小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十三万字,但通读全文结束,顾渊都没有想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到底该选择月亮还是六便士呢?
小说的主人公查尔斯·斯特里克兰的做法,难道就一定是正确的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理想,真的就比如同泥沼一般沉闷的现实生活重要吗?
书中的查尔斯抛弃妻子,他自私、冷漠,对外界一切都漠不关心,这才使自己的绘画进入本真境界。这种境界只存在在小说中,这种纯粹只存在在天才或疯子的世界里。
可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平凡的普通人罢了。
孜孜不倦地在地上寻找着六便士,捡起之后欣喜地抬起头看一眼月亮,才是人生的常态。
在几百年前,伟大的先哲王守仁先生曾经教导我们要做到“知行合一”。顾渊虽然早早明白了“理想很遥远,现实很骨感”这个道理,但切身践行这一条时,却花费了极为漫长的岁月。
下课之后,顾渊看着陈歌老师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手机,腋下还夹着作文纸出门的背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里盘算起和池妤说好的,一会儿活动课去操场上看校足球队训练的事。
马上就要踢市内赛了,第一场就踢的是有一多半队员都是体校生的市一中,那可是一场硬仗。
虽然不太可能,但顾渊还是希望南华高中能至少守下一场平局。
倒不是多想要赢,只是不喜欢输。
这是顾渊一直以来的胜负观,即使自己受伤了不能上场,但集体荣誉感这种东西,却是一直存在于他的心里。
但可能有些人不会这么想。
和池妤并肩坐在绿茵场边的时候,余光里掠进女生的侧脸,带着青春年少的生气,轮廓分明,太过完美而在心里浮出“难以接近”的感觉。却非常干净。如此近的距离,可以清晰看见那些轮廓的线条如何勾勒成她的侧脸。而耳朵到下额到脖颈。视线被盛得满满。
顾渊握了握搁在腿上的双手,巧克力的包装袋发出轻微的声响。
男生个子高,坐在那里就遮挡了一些光,在池妤的脸上投下了些许阴影,她感受到凉意。转过头,发现他正好看着自己,不由地微微红了脸。
脑海里像是下起了六月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来,饱满的情绪溢得到处都是。
这时,耳朵里却突然响起了体育老师章程的嘶哑咆哮:“传球啊!你在看什么呢?!”
移开交错的视线,顾渊的目光落在了绿茵场上,不由地皱了皱眉,没有穿训练背心的主力队员那一队里,代替他来到了九号位位置上的高二学长林洋,正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带着球。
在三名防守队员的包夹下,纵使他不停地左冲右突,球也很快被断了下来,被后卫一脚解围出了边线。
在这支球队里,有那么几个人拥有着无限带球的特权,教练章程对于陆晨和现役队长——高二的杨天辰这些人相当宽容,因为他们拥有着远超常人的脚下技术,但其他人绝对不在免检产品的名单里,包括顾渊在内,其他队员在场上的动作都被“一带一传”两个步骤牢牢地限制着。
林洋自然也是如此。
“喂,你怎么回事,刚刚和你说的动作要领都扔掉了?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啊?踢球要带脑子!能考进南华高中来的学生,有哪一个是智商差的?有哪一个是脑子不好使的?林洋,你都在球队里踢了一年多球了,为什么连两脚球三脚球这样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又不是让你们去踢职业,非要一脚出球。少带带球很难吗?你看看你浪费了多么宝贵的进攻机会?”
章程人瘦瘦高高的,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说话时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林洋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听着他的批评,杨天辰站在一边搂着他的肩膀,其余的队员则围成一圈站着,将章程和林洋围在中间,
“奇怪……他以前不是这么踢球的啊……”
“诶?他刚刚踢得有什么问题吗?”池妤问。
“额……该怎么和你解释呢……”要给一个对足球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解释属实有些费劲,顾渊歪着头想了想,“大概就好像是一场接力赛,前面的人按部就班地传接棒,但到了最后的时候,本该传接棒的人却没有将接力棒交给下一位,而是选择了直接冲向终点。虽然是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的事,但往往会降低整体的效率、”
“哦——”池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对了,你和他以前就认识吗?”
“嗯?为什么会这么问?”顾渊感到有些诧异,“我……有提过吗?”
“诶?可是你刚刚说,他以前不是这么踢球的啊,对吧,你好像是这么说了诶。”
“额……”顾渊扬了扬眉毛,目光落回场上,“嗯,没错,我和林洋,以前就认识。初中的时候,他和我,就在一起踢过球,虽然那个时候没有正儿八经地参加训练,但对彼此的球风也都还算是熟悉。林洋一直是团队类型的球员,甘当绿叶的前锋,算是很少见的类型。”
“哦!原来是这样!”
“唔,对了,阿鱼,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顾渊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以前,也是东阳初中的吗?”
“啊?我……我是啊。”池妤张了张嘴,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轻轻地吐了吐舌头。
“嗯……我说。”顾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直勾勾地盯住了池妤的眼睛,“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