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余杉登上小舟,离开旗舰,去战船练兵。
李雪飞见状问道:“余将军,这么晚还去练兵?”
余杉叹口气道:“公主的吩咐,却说这些日子军士们懈怠了。”
“军士们朝乾夕惕,何时有过懈怠?”
“公主既是吩咐了,还有什么好说,都是武人本分。”余杉去战舰练兵,楚禾等人也跟去了。
对于练兵这件事,余杉并不抵触,平时练兵也很勤快。
但今夜让他去战舰,他颇有怨言。
平素对军务不闻不问的梁玉瑶突然挑拣起来,责怪余杉带兵懈怠,让他连夜练兵,这却让余杉很是不满。
提灯郎里只有牛玉贤没去练兵,他去了秦旭岚的舱室。
牛玉贤这个时候肯来,却让秦旭岚很是意外:“你来作甚?”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
秦旭岚愕然道:“谁让你来了,恁地不知羞臊!”
牛玉贤低下头道:“既是不想让我来,那我走便是了。”
他转身要走,又被秦旭岚拦住:“既是来了,且陪我坐坐,我去煮些酒给你吃。”
牛玉贤和秦旭岚双双留在了舱室里。
武威营和提灯郎都练兵去了。
一会,梁玉瑶那厢就要开席,等尉迟兰动手,能毒杀梁玉瑶最好,纵使不能毒杀,双方势必反目。
青衣阁会护着尉迟兰,红衣阁自然护着梁玉瑶,两边拼命厮杀,且等死伤七八分,就该叶安生出手了。
双方会拼的如此惨烈么?
叶安生这点很有信心,尉迟兰,梁玉瑶,庞佳芬都中了他的恶念和狂言,盛怒之下,不可能控制的住情绪。
此前早有先例,梁玉明、怀王、运州知府彭秀年,在他的恶念、狂言和铭心刻骨挑唆之下,做事都不计较后果。
尤其是洗干净他们的记忆后,他们会认为这就是他们原本的想法。
就像现在,尉迟兰认定梁玉瑶要害死徐志穹,这不光是陶花媛告诉他的,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无论尉迟兰成功与否,梁玉瑶的人头,叶安生都要定了。
梁玉瑶一旦死在路上,宣国和千乘结盟之事,必然会出现变数。
叶安生先杀梁玉瑶,再将席间众人一并杀之。
席间之上,至多三名五品修者,童青秋、梁玉瑶和李雪飞,这三个人,叶安生能够应对。
混战之间,梁玉瑶势必呼唤援兵。
但此时的叶安生已经不担心梁玉瑶呼唤援兵,所有构成危险的援兵,已经被分散在不同地方。
牛玉贤和秦旭岚两个五品会赶来支援,但不会来的太快,叶安生在秦旭岚的门上布置了机关,他们没那么容易出来。
至于余杉率领的武威营,楚禾与一众提灯郎,他们都在战舰之上练兵,返回旗舰需要时间,他们来的会更晚。
到了那个时候,叶安生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在梁玉瑶的尸体旁边静静等着,等着援军出现,来一个,杀一个。
杀光这三船人,且看徐志穹是否露面,若是露面,等他登船之时,有无数机关等着他。
待将他除掉,自是大功一件。
纵使不能将他除掉,有这三船的人头,也足以弥补之前的过失,怒祖那厢,也算有个交代。
叶安生不知道怒祖当前的状况,但他知道点燃了千乘国为数不多的怒火,必然会触怒到怒祖。
杀掉梁玉瑶和这三艘船上的所有人,算是将功折罪,但还有一位重要人物不好处置,这人正是陶花媛。
叶安生早就想对陶花媛动手,却怕打草惊蛇。
陶花媛修为高,性情机敏,是这些人中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酒宴将要开始,必须先把她送走。
可往哪送合适?
杀了她?
杀她没那么容易,而且会弄出动静。
得让她自己心甘情愿的走。
距离开席不到一个时辰,叶安生进了陶花媛的舱室。
陶花媛在舱室之中默默坐着,神色并无变化,但心里非常紧张。
她知道这是叶安生来了,她通过法阵见过叶安生乔装之后的模样。
叶安生还按固定伎俩,对陶花媛注入了一段记忆,让陶花媛从记忆之中,把他当做另外一个人。
注入过记忆,叶安生很有信心的看着陶花媛。
对方纵使是四品修者,也逃不过叶安生的铭心刻骨,就连龙秀廉、焦烈威这些凡尘巅峰,也曾被叶安生篡改过记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这次真的失手了。
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陶花媛本尊,是她的血肉傀儡。
叶安生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总是在准备充分的前提下,去对付毫无准备的对手。
只是他没想到,陶花媛准备的比他还要充分,从昨夜开始,陶花媛已经不用真容示人,所有看到她的人,看到的其实都是傀儡。
叶安生有三品修为,难道连个傀儡都分辨不出来?
若果不在这间舱室,陶花媛当真骗不了他。
但在这座舱室之内,布满了陶花媛精心准备的阵法,就算徐志穹来了,也未必能区分出傀儡和本尊之间的区别。
现在陶花媛虽然没中法术,但也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
她不知道叶安生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他不知道叶安生篡改了关于谁的记忆。
这是绕不过去的问题,陶花媛只能随机应变。
“你怎么来了?”陶花媛一如既往,保持着孤傲和冷峻的态度。除了徐志穹和夏琥,陶花媛对任何人都没有热情过,这句话在任何人看来都没有破绽。
“你这地方有什么了不得,我不能来么?”叶安生冒出这么一句,也让陶花媛无从应对。
这话看似是一个对陶花媛很不友好的人,说出来的。
可对陶花媛不友好的人有很多。
在这三艘船上,陶花媛没朋友。
实际上,她在大部分地方都没朋友。
这句话任何说出来也都合理。
陶花媛保持镇定,接着说道:“有事就说,没事别来打搅我。”
叶安生一笑:“敢跟我这么说话,好猖狂啊,你个狐媚子!”
陶花媛心下长出一口气。
叶安生这是在模仿梁玉瑶。
陶花媛性情不友善且暴躁,船上敢叫她狐媚子的,只有梁玉瑶。
陶花媛嗤笑一声道:“怎么?就这一句话就冒犯了公主殿下?殿下就这么一点襟怀?”
叶安生摇头轻叹,回身关上了房门,低声道:“我今天没心思和你拌嘴,志穹在岛上待了恁多天,我放心不下。”
“既是放心不下,你且带人去岛上帮他一把!”说话间,陶花媛操控傀儡,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叶安生摇头叹息道:“志穹不让我去,自是有他的道理,我修为不济,参加的战事也少,去了便是累赘,
你却不一样,随他跌爬多年,身经百战,若是去了,还能助他一臂之力,只是……”
陶花媛略显激动:“只是什么?”
叶安生叹道:“只是若让你去了,只怕又有不少人要跟着去,为这事若是争执起来,却不知要添多少罗乱。”
陶花媛道:“公主,这你却不必担心,我自己悄悄去了便是,绝不惊动旁人。”
“若是这么做,却怕委屈了你。”
“这有什么委屈,我本就是奔波惯了的人。”
叶安生点头道:“也好,我今夜正好摆宴,那些多事的人都被我叫去吃酒,你且趁此机会去岛上吧。”
“还等到那时候作甚?”陶花媛很是心急,“我这就准备启程了。”
她确实该心急。
以她和徐志穹之间的情谊,这个时候应该恨不得飞到岛上才对。
“你且稍等片刻。”叶安生也把戏码做足,他给陶花媛准备了饮水和干粮。
“你且带在路上吃,千万加些小心。”
陶花媛很是感激,收下水米,当即摆下法阵,在叶安生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法阵可不是假的,假的法阵也骗不过叶安生。
这具傀儡当真被陶花媛送去了那块陆地上,因为它另有用处。
看到陶花媛消失,大致感知到去向,叶安生微微点了点头。
他总能抓到一个人心头的软肋,从未失手。
这点连陶花媛都得承认,如果不是事先早有防备,如果她今天看到梁玉瑶准许她去岛上,为了那贼小子,她会迫不及待冲过去,纵使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岛屿,纵使她不知道那岛屿上面到底有什么。
接下来,该她动手了。
想对付叶安生,事先不能让他有半点察觉。
先得寻找第一个帮手,在帮手的选择上,必须慎之又慎。
逐一警醒,逐一渗透,才能不引起叶安生的察觉。
战舰之上,余杉正在练兵,军士们各着盔甲,各执兵刃,攻守进退,阵型变化,井井有条。
不管心里有多不情愿,在练兵这件事上,余杉绝没有半点含糊。
阴云密布,突然下起雨来。
军士倒是没什么怨言,雨中练兵,对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雨点飘落之间,余杉突然发现刀鞘上有一片桃花瓣。
这桃花瓣从哪来?
他伸手将桃花瓣拿住,听到了陶花媛的声音。
船舱三楼,梁玉瑶召集众人开席,童青秋、庞佳芬等人纷纷落座。
因为受梁玉瑶喜爱,尉迟兰坐在了梁玉瑶身边。
她摸了摸怀里的药瓶,心中阵阵忐忑。
“来,妹子,先和姐姐吃一杯!”梁玉瑶举起了酒杯。
尉迟兰也把酒杯端了起来。
吃下一杯,梁玉瑶转脸和童青秋闲聊起来。
若是尉迟兰手快,现在就可以下毒。
她还犹豫着要不要动手,却见李雪飞举起了杯子:“妹子,咱们也吃一杯。”
两人各自吃了一杯,李雪飞放下了酒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尉迟兰。
在李雪飞的袖子里,藏着一枚桃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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