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算盘的声音绵绵不绝的响起,殿中,是如私塾一般的桌子摆放,一名名精通算数的宦官,皆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本账册,且拨弄着算盘。
殿中还要不少宦官穿梭其中,或搬运着账册至各个宦官桌前,或将计算好的结果,整齐堆放一起。
“都算仔细点,一点都不能错,每本账册,必须由三人核实无误,再呈到乾清宫去!”
“错一丁点,就是砍脑袋的事情。”
王五慢悠悠的行走其中,不时出声两句。
说完,王五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身旁的小太监,问道:
“还要多少地方的没呈上来?”
“还要一百八十二个县没呈上来,应该还在路上……”
“各地卫所的话,走得是八百里加急,已经全部到了。”
小太监立马回道。
“嗯……”
王五点头,随即看向那堆积如山的审计完成的结果。
“你们几个,把这些搬着,随本公呈给陛下。”
一声吩咐,几名宦官,立马随之而动,搬起账册,便跟着王五朝乾清宫而去。
“陛下,已经审计出部分结果了。”
至乾清宫后,王五立马小跑至天子身旁,恭恭敬敬的出声。
天子瞥了一眼这些账册:“各地卫所的审计结果出来没有?”
“也已经出来了部分了,就是这些。”
王五立马回道。
“都拿过来吧!”
天子点了点头,王五立马指挥着一旁小太监将一摞账册放至桌案之上。
天子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阅片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所谓审计,自然不是单纯的将各地汇报的人口土地算个总数这般简单。
改革之根基,在于土地与人口。
前明的土地清查与人口清查,早已是形同虚设。
就如户部的土地人口黄册,自万历三十二年,至崇祯四年,这么多年,多次彻查,
土地人口之数目,竟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有许多地方,呈报上来的户籍土地黄册,多年没有一点变化,连个位数都没有变!
显而易见,前明的人口土地清查,早已经彻底糜烂。
可想而知,当一个国家,而且还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对自己国家的土地,人口,都已经没了统计之后,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这次改革,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清查天下田地与人口数量。
毫无疑问,哪怕没有后续的改革政策,仅仅只是清查人口田亩,也必然是会侵犯许多许多人的利益。
当然,现如今,也没谁敢明着反抗。
但暗地里,能做手脚的地方,可就多得去了。
毕竟,如今大恒近千个县,每个县,基本上都是铁打的乡绅小吏,流水的县官。
让各县去清查,就是让各县的乡绅自己查自己,不说完全敷衍,就是随便隐瞒一点,近千个县,都是一个天大的数目。
也正是为了避免这一点,他才弄出如此大的阵仗。
当初赋税大案肆意牵连,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打击乡绅地主!
而现如今,不管是十二个巡查组,还是锦衣卫,亦或者让内廷的手彻底伸至天下,亦或者向整个天下公示,对举报者重赏!
也都是为了避免有人勾结一气,瞒报漏报!
而宫中这数百人日夜不停的轮般审计,也正是为了如此。
前明的土地户口黄册,自然是早就不足以作为参考的凭据。
但这些年,他可不是一点都没准备。
如当年军改,让大量卫所,从形同虚设,变成了实土卫所,这些土地,包括这些年各地卫所开垦的荒地,每一亩,可都是记载在册,在皇宫也有备份的。
还要这些年一次次大案,抄家发配的土地,以及当初对前明宗室的下手,可都是有大量的土地人口,被重新登记造册的。
再加之各大军政一体的边镇,这些年,也都在他的意志之下,早早的便开始了人口与土地的清查,这也是为何这些朝政每年上缴的赋税,能够远超朝廷赋税的最重要原因。
还要锦衣卫多年的明察暗访,对天下各地的那些地主乡绅家的土地暗查。
有了这些庞大的数据作为支撑,足以推算出天下田亩人口的一个大概数字,再加之他下令每隔七天,各地就必须将清查账册汇总上交,也可以作为一定数据支撑。
到最后,再与各地汇总的人口土地数字对比,差距若不大,再加之多管齐下的监察没有发现问题,那就说明,纵使有隐瞒,也绝对在极小的区间,问题不大。
但若是汇总对比之后,数字相差太大,那必然是有问题存在的,到时候,再派人针对性巡查,有没有问题,是什么问题,便一清二楚。
而眼前的这本账册,显然有些不对劲。
宁州卫,前明靖武一年改制,收回被侵占之田地九千八百六十五亩。
靖武二年即昭武一年,开荒土地九百二十五亩,接收前明宗室之土一万零八百六十五亩。
昭武二年三月,宁州大旱,有百姓流离失所,宁州卫所在宁州府负责安置难民,由宁州卫拨田一万三千五百二十六亩,就地建安宁镇,安置难民。
而这次由清查,安宁镇人口增加了一千余人,田地数字,不仅没有增长,却还比当初由宁州卫划出的土地数目还要少了两千余亩。
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已然显而易见。
“去查!”
天子将这一封奏本丢给王五,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后,又随手再拿起了另外一本账册。
“老奴这就去!”
王五恭敬退下,天子依旧专注的翻阅着这些堆积如山的账册。
大恒有九百六十八个县,两百七十二个卫,一百零九所。
皆是关乎国家根本的田地与人口。
在这个时代的官僚体系之下,再严苛的清查,根本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这些,天子自然清楚,甚至,他都能想得到,在他这般高压政策之下,各地有着大量田地的乡绅地主,为善也好,为恶也罢,绝对已经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肥肉。
而且还是吃了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肥肉。
正如他手中的这封奏本一般,新宁县何,常,侯三家地主,瞒报漏报,阻碍改革大策,违逆圣意……
一切似乎都是证据确凿,看不出任何漏洞。
他一笔落下,便是抄家发配。
或许这三家地主,都是被冤枉的。
但大势便是如此!
改革大势之下,总会有时代的牺牲品。
不管多好的政策,总会有不公之处。
天大的冤枉,天大的不公,在整个大局之下,不值一提!
他这个天子,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管政策如何,最重要的,还是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