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朝野纷争,从未停歇,新与旧的交替争斗,文与武的对立争锋,动荡不安的人心,以及天子对人心的压制,还有那已然酝酿到了极致的改革大势……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京城之中交织环绕,或默默酝酿着。
而在江南,相比京城乃至整个北方的暗流涌动,这处前线之地,反倒是单纯许多。
十数万大军,占据江河天险,手握江南的政治象征南京,还有江浙之地,以及足以镇压一方海疆的江南水师。
如此,自然牢牢的掌握着战略主动权,再加之随时可支援而来的北方强军,江南数省,自然是稳若泰山。
当然,稳归稳,但江南数省,自大恒立国,本就一直战争状态下,后南明成立后,更是几乎每天都会再起战端。
如此战争状态下的统治,自然谈不上什么柔和,稍有动乱念头,就是残酷血腥的镇压,而且,在几乎是比邻南明的情况下,不服者,也大都早就逃到南明疆域。
如此种种影响之下,这战乱不休之下的统治,某种程度上,比之北方数省,似乎还要稳定许多。
不过,就近来数月时间而言,虽然依旧还是战事不休,但大恒在江南的重心,却已然不再战争之上。
宁波,这一个因前明禁海之策而落寞的天然大港,亦是首次成为了江南的风暴中心。
曾几何时,在前明禁海政策形成的独有垄断之势时,福建泉州港,才是海贸圈子中最俱盛名之地。
尤其是自崇祯驾崩,李修这个武人当政,江南离心离德后,福建泉州港更是几近光明正大的无视海禁。
而当李修篡位自立后,泉州港,亦是顺势而为,彻底突破海禁之策,真正光明正大的立在了江南大地上,成为了天下的第一大港,当然,在垄断的优势之下,纵使在如今的南明,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突破海禁之策的港口。
日进斗金的泉州港,几乎提供了南明近半数的财税来源,也给南明的朝廷,提供了无与伦比的底气。
而时至如今,随着由江南水师发动的江浙海战胜利结束,大恒直接掀翻了前明的所谓海禁之策,拥有着比泉州更具地理优势的宁波港,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整个江南瞩目之地。
军事战争,已然不是大恒在江南的重心,宁波市舶司,才是真正的重心所在。
“宁波港在唐宋年间,就已是天下第一的商贸大港,据史记载唐宋年间,来自倭寇、朝鲜,西夷蜂拥而至,而装满了陶瓷、茶叶和丝绸的货船不时张帆待发,宁波港里桅樯似林,宁波海贸关税收入巅峰之时,甚至供应了南宋一国赋税之半数!”
宁波港炮台之上,注视着海面上的繁忙场景,洪承畴款款而谈。
严顺笑道:“财税的事本督不甚了解,但宁波为入海口,连接内陆之地,可绝非泉州之地可以比拟的!”
“想必要不了数载,宁波港,就将超越泉州,如此,既可为朝廷增添大笔财税,又可削弱伪明财税之力,宁波港设立,可谓是一举数得之事。”
说到这,严顺也不禁一阵感慨:“这李定国,是个人才啊,也不枉陛下费劲心血的培养了!”
“按陛下的培养,李定国恐怕就是大恒下一代将帅之首了!”
“以他之能,只要不犯大错,未来必然是如此了!”
严顺轻笑,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三个月的关税收入,统计清楚没?”
“本督可是听说,这数目可是不小!”
“哈哈哈哈!”
洪承畴开怀大笑:“督师你这可就说错了,数目何止不小!”
“你我,可都是沾了李定国的光了!”
听到这话,严顺亦是愈发好奇起来,他虽统辖江南军事,但宁波港本就因李定国之上奏而成立,故而,成立之后,亦是由江南水师驻守,而宁波财税一项,是由洪承畴统辖,承接内帑,自然也与他无关。
平日里虽听到一些风声,但具体数字,他还真没刻意去打听过。
“三个月,关税之银,达六十余万两!”
“现在距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宁波港开放虽才小半年不到,但估计仅仅是这小半年,关税总收入,预计能有近百万两!”
“这么多!”
严顺也是惊了,他可是知道的,当初崇祯年间,全年天下赋税,不算所征之粮,财税之银,顶天了也就三四百多万两,而这些,还有不少终年拖欠不缴的。
也就是因为这堪称可怜的财税之银,根本无法负担起军队南征北战的开支,这才有了因改革而起,绵延了这么多年的乱局。
天子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历经无数艰难险阻,才堪堪铸就了勉强可以改革的大势,如今,北方各省的改革,还在酝酿,这宁波一港,竟就有了这般成果?
三个月,六十余万两!
要知道,这还是宁波港初设的结果,而且,还有有南明在那里不停捣乱的结果!
“来年,本官估计,关税收入,能近达近三百万两!”
严顺有些咂舌:“那若是平定江南,彻底放开海禁,宁波港年入关税,那岂不是还要再上一层楼?”
“不会。”
洪承畴摇头:“现在宁波港能有这么多关税,那是因为,咱们大恒,只放开了宁波这一个港口出入,而且由于战争,沿江重地,都被彻底封锁。”
“不管是海外西夷,还是伪明境内商户,亦或者专门从事海贸的海商,想要进入大恒的商业体系,都只能经过宁波港而入内。”
“如此,宁波港财税自然才会有这么多,他日江南平定,推翻海禁,那沿海市舶司可就不止宁波一处了,沿江重地,当然也不会封锁,如此,宁波港关税收入,自然也只会锐减!”
“倒是本督想岔了!”
严顺轻笑:“一年两三百万两关税,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陛下知道了,估计也会龙颜大悦,这李定国,可是立下大功了,咱们还真的是沾了他的光!”
“哈哈,那是自然!”
洪承畴亦是开怀大笑,这何止是沾光,这是送给了他腾云直上之势!
原本,他是主持江南土地之事,因战乱等诸多原因,进展一直都堪称极度不顺利,这么多年,事实上,除了让传统赋税尽数上交外,也没做出什么大功劳。
可现在,主持宁波港财税,一年数百万两白银的进项,毫无疑问,这可是天大的政绩。
有了这份政绩的存在,他就是稳操胜券,只要中途不犯大错,他日调回中枢,也必然是掌国家财税大策,一部尚书,乃至入阁至辅,都不是妄想!
“行,洪大人你尽快将关税之银统计清楚,本督这边也好尽快安排精锐之士押送入京。”
“洪大人你也去找一下李定国,看看有哪里需要用银子的,咱们也都汇总统计一下,递个奏本上去,也好缓一下这苦哈哈的日子。”
“哈哈哈,那是自然,总督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将南京那军械厂扩建一下嘛,还有李定国,可也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建一个船厂,这下可都能实现了!”
严顺轻笑:“本督这边倒也不急,水师的船厂,才是当务之急,这宁波港的关税,可全靠水师守着,水师不强,护不住安宁,宁波港可就废了!”
“现在伪明那水师,可是虎视眈眈,江南水师实力还是弱了些,水师船厂,得尽快提上日程。”
“确实如此。”
洪承畴点头:“我等下就去找李定国,先尽快递个奏本上去,看能不能先请陛下将银子批下来。”
“现在辽东平定了,登莱水师,也没什么大事。”
“奏本递上去,陛下知道了宁波港情况的话,估计会让运粮到京城的登莱水师,再次派过来协防的。”
“趁着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将船厂建起来。”
“只要水师能够彻底压过伪明的水师,陆地上的战争,那就算不得什么了,伪明那些将领,内斗不休,防友军如防猛虎,这样的军队,比当年那些民变的叛军都有所不如。”
“若不是北方形势特殊,不好起大的战端,怎么也得让那小皇帝再慌乱逃窜一下。”
洪承畴看向海面,满眼忧虑,缓缓出声:“陆地上好解决,但水师,可就难了。”
“伪明水师福建水师为主力,虽说那郑芝龙是曾经的一方海寇,也不一定真的就全心全意为了伪明,但南居益统辖的福建水师也不是弱旅,福建那船厂,也在南居益统辖之下,足以辖制郑芝龙。”
“听说伪明朝廷,还准备再建一水师,这水师之上,咱们起步虽不晚,但财力限制之下,走得还是太慢了!”
说到这,洪承畴也不禁一叹:
“伪明的水师一日不平,我这心里啊,一天就不得安宁!”
“听说他们还在澎湖那边设卡,拦截西夷商船,甚至驱逐想要来咱们宁波港的西夷商船!”
“对伪明的海商也是一样,多番设卡,各种阻拦……”
“弄得现如今江南水师,甚至都要派战船护送商船!”
“不然的话,宁波港的关税,再添上几成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西夷的那些战船,可都不是弱旅,水师不强,可不仅仅是关税问题,而是事关整个海疆安不安宁的问题。”
严顺点头:“陛下对西夷极为不喜,他日平定江南的话,水师兵锋,估计第一个打的,就是那些西夷。”
“而且听过西夷水师,在海外随意霸占一地,那都是日进斗金。”
“他日水师出海,以陛下之雄心,必然会如同西夷那般,水师也会攻城掠地,传播王化。”
“他李定国,真的是被陛下赋予了天大的期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