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里。
工头与干活的人,打成一片。
而小树林里,姬续远背着一支步枪,缓缓走了进来。
“这就是驭下之术。哦,如今时兴新词儿,叫做管理艺术。”
罗旋和卢苗身后,响起姬续远的声音:“搁在旧社会的话,主家对雇工们,一般都不会太凶狠。
而对雇工们最为狠辣的人,往往是作坊主,亲生提拔上来的那些工头...”
姬续远笑道:“卢苗姑娘你看着吧!一会儿,就该轮你家罗旋哥哥,出去充当一回好人了。”
罗旋扭头,
对着姬续远就是一顿猛瞪眼!
老家伙,你闲的是没事儿干了吧?
你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的很。
居然跑出来拆我的台...
原本,
自己打算在这些招募来的人当中,实行“包干责任制”。
每个人,各自负责种植一定面积的土地。
等到了秋收之后,他们所负责的那块地里产出的粮食,最终按照一定的比例,和自己瓜分收获。
只可惜,在流行大集体的今天。
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很容易犯忌讳。
敢单干?
这事儿,一旦泄露出去半点风声的话,包管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甚至被最高级的大报纸,给点名、连篇累牍的狠狠的批评。
都是极有可能的。
如果事情闹到那个份上的话,罗旋敢肯定:普天之内,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保得了自己小命儿了...
为了一亩地,能够多收三五斗的粮食,却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
实在是不合算。
所以,
无奈之下,罗旋只能采取这种、有点类似于旧社会的雇工制。
同时为了防止大家伙,给自己来个出工不出力,把生产队里的那一套,给原封不动的搬过来。
因此,
罗旋在这些人当中,提拔了一名行事手段狠辣、敢于对自己的同伴下狠手的家伙...
不是,应该是一名原则性强、勇于担当的好同志。
由他来监督、管理这些人的日常劳作。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
这些从山外招募而来的人,他们是替别人种地,导致他们先天就缺乏一种主观能动性。
主动性不够的这些人,他们干起活来,又怎么可能全力以赴呢?
因此,既然不能搞什么“包干责任制”,那就只能实行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了。
——很粗的那种大棒!
他们在干活的时候,只要稍微有点敷衍了事的苗头。
那位光头手中的箭竹鞭子,就会毫不犹豫的,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如果要是谁敢屡教不改的话。
后面还有一根、更粗的终极大棒在那里等着他:被驱逐出山。
把他赶到山外去,任其自身自灭...
如今的山外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处境状况,这些人是最是清楚不过了。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亲身经历者、见证者。
那种用黄连和苦瓜、还有苦菜汁掺和在一起的苦;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相继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
早已经铭刻在他们的骨髓深处,已经化为一种深深的恐惧。
小树林里,
姬续远和卢苗二人,正在低声交谈。
而在玉米地里。
“大家快去干活!千万不要再偷懒了啊。”
那位外号叫做乌鸦的工头,又扬起手中的箭竹条。
冲着啷巴,凌空虚抽了一棍子:“谁要是再敢偷懒,就不要怪我手中的鞭子,它不认人!
大家都知道,啷巴原本是和我同一个生产队的,咱俩打小一块光屁股长大。
可大家伙儿看着的啊,我可曾轻饶过他?这家伙,要是敢再偷懒的话,看我不打的他九死一生!”
“不许无故打骂群众!”
罗旋一声高呼,“我们要讲道理!我们要遵守纪律!乌鸦同志,你这种动辄打骂群众的军阀作风,要不得!”
说着说着。
罗旋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玉米地当中。
跳上地块中间的一块石头,罗旋义正言辞的批评乌鸦,“你这位同志,怎么能以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去对待劳动群众呢?
要是遇到有的同志,犯了错误之时,或是不遵守纪律的时候。
乌鸦同志,你应该以说服教育为主嘛。
我们的群众,都是好群众。多好的同志啊!你怎么能去打骂他们呢?”
“要不要把乌鸦抓起来?!”
此时。
龚贞刚和李述怀两个莽汉,也跑到地里来了。
他们一听罗旋,正在严厉指责乌鸦,二人撸起袖子就准备冲过去抓人!
敢惹得罗旋生气?
龚贞刚和李述怀这两个莽汉,保管打的他屎尿横流!
“不要动武!”
罗旋赶紧制止了二人的鲁莽举动,“我们要文明!要讲道理。乌鸦同志,你现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没有?”
乌鸦赶紧点头,“哎呀,我错了、我犯下严重的错误了!我不对,我有罪;我不好,我检讨。”
罗旋微微一笑:“知错能改,还是好那个那个嘛!你回去之后,写上一个检讨书过来。
记住,一定要写的深刻!要直击灵魂、要让大家看到你深刻的反省。”
乌鸦期期艾艾回道:“我,我不识字...”
“卢苗同学,刚才这位乌鸦同志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小错误?”
罗旋扭头问卢苗,“没事,我们这里大家伙都可以畅所欲言。你也不用顾忌什么。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卢苗你就怎么说。”
卢苗点点头:“刚才这位同志,动辄就打骂群众,确实做的很不对。”
罗旋点点头:“对,他既然做错了,就应该写检讨书、做出一个深刻的反省。
只可惜乌鸦同志不识字。
那这封检讨书,就由卢苗同学你来替他写吧!写好了之后,让他按上手印就行了。”
卢苗一愣:怎么是由我来写检讨书呢?
明明做错了的人,人家啥事都没有。
我指出他犯了错误、指出他的言行不妥当,怎么我反而还得写检讨书?
处理完此事,
罗旋心满意足的跳下大石头,低声吩咐龚贞刚:“今天中午,给乌鸦加块夹沙肉。要那种肥肥的,咬一口都滋滋冒油、甜的齁喉咙那种。”
站在旁边的卢苗,听见了罗旋的话之后。
心中灵光一闪,一下子就恍然大悟过来:原来罗旋,玩的是明贬暗褒啊!
表面上看起来,罗旋是在惩罚乌鸦。
其实呢,他这是在暗地里鼓励乌鸦,以后继续这么干呢!
难怪,
刚才罗旋会莫名其妙的叫自己“卢苗同学”,合着写检讨书,就是对自己不懂管理之术的惩罚呀?
这一次,罗旋带着卢苗在山里闲逛。
是属于那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把大山的一切美好、和不美好的东西,都展示给卢苗看。
至于是爱、是厌恶,全由卢苗自己去评判。
就连陈晓端母亲隐居的小木屋,罗旋也没有避讳带她去走一遭。
因为卢苗这个人,从小在温室里长大,她的社会经验,其实非常的少。
当卢苗第一眼见到姬续远,和陈晓端的母亲的时候,还以为他俩是退休之后,回乡隐居的一对老夫妻呢!
卢苗除了对陈晓端母亲的气质和涵养,赞不绝口之外。
根本就没往别处想。
不过,这倒也正常:
谁见到陈晓端母亲的时候,能够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呢?
今天一上午,新
罗旋带着卢苗,在山里面看了几块开垦出来的荒地。
这些地里面的红薯,玉米,长势都很良好。至少在目前看来,丰收可期。
逛到中午时分,罗旋就带着卢苗,去姬续远的小木屋里吃饭。
上一次,
自己在村子里捡回来的那个女婴,也就是被姬续远,取名为姬晓霞的这个小婴儿。
可能是她也感觉到了,现在自己在生存上,是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所以,
小婴儿现在也会对着人咯咯咯的笑、咿咿呀呀的,准备学着说话。
有了这么一条小生命的加入。
这倒是给姬续远,和陈晓端的母亲的隐居生活,带来了不少的欢乐。
而跟在陈晓端母亲身边,接受文化知识、待人接物礼仪教育的叶晚姑娘。
如今,她的生活条件也变好了、心情也变得愉快了。
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在叶晚姑娘的身上,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现在的叶晚,言行举止也不像以前,那样毛毛躁躁的。
待人接物之际,也知道含蓄而内敛、大大方方且言行得体了。
尤其是夜晚姑娘的体型,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干干瘦瘦、浑身都是紧绷的肌肉。
而是变得,开始凹凸有致起来。
犹如麻将牌里的白板,已经变成了二饼。
只可惜,
卢苗跟自己形影不离,实在是没法伸手搓一下,以体验一把单杠胡二饼的手感。
这么漂亮的一把牌,就只能留给叶晚自摸了。
饭桌之上,
姬续远和高坐上首主位。
陈晓端母亲陪坐在右侧,罗旋和卢苗,双双坐于左边。
而忙里忙外、给大家伙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的叶晚姑娘,她端上最后一碗汤之后。
便温温柔柔的,叼陪末座,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下首。
清炖黄羊、爆炒锦鸡、干煸野兔,素熘野蘑菇、清水雪里蕻...
山里面,
各种原生态的食材众多,有姬续远这个高手出去走上一圈,啥样的荤菜都能弄回来。
叶晚姑娘独自出提着篮子,到山里面走上一趟回来,什么野蘑菇、野黄花、马齿笕,
就算是青蛙市场上,如今价格不菲的花椒嫩芽、香椿嫩芽,那也是一抓一大把。
饭桌上的这些饭菜,基本上都是卢苗,她平常接触不到的食材。
直把她吃的香汗淋漓,大呼过瘾。
吃完饭,姬续远惯常端着他那口已经盘出浆了的大搪瓷缸,沏了一缸酽茶。
坐在屋檐下,
罗旋开口问他:“姬老爷子,如果我想学开车,你有没有啥门道?”
姬续远悠悠道:“若是搁在以前,我的染布作坊里,就有一台‘福特牌’汽车。
只需我吩咐一声,让那司机天天带着你,只管放开手脚整就行了。”
罗旋道:“姬老爷子啊,在哪个山头,就得唱哪个山头的歌。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现在你跟我说这些,有用么?”
姬续远微微一笑,“现在进入新社会了。县汽车运输服务社,只针对公家单位,给他们定向培养驾驶员。”
“你若是想学开车的话,恐怕需要红星公社出面。推荐你到县汽车运输服务社,才能摸到方向盘。”
姬续远道:“你小子,苦心经营这么久,公社里面的推荐信,由你自己去搞定。
至于县汽车运输服务社那边的司机,由我来给你想办法。”
罗旋奇道:“我有了公社的举荐信,运输服务社里的司机,怎么还需要搞定?”
姬续远扭头,如同像看怪物一样的。
盯着罗旋,“原来还有你小子,也搞不懂的事啊?你以为运输服务社里面的那些司机,性子都似我这般和善、淳厚?”
说着,
姬续远径直回屋,写条子去了。
“罗旋哥,你怎么想起来要学开车了?”
卢苗满是好奇的问,“下半年,你就要升初中了,难道你又不去学校里面念书?”
罗旋回道:“反正荣威县第三中学,也是在县城里。我一边念书,遇到假期的时候,就去运输服务社里学开车,两不耽误。”
嘴上这样回答卢苗。
其实罗旋心里在想:念书?
念个鬼的书!
反正自己去学校里面,也是混时间,是冲着那张毕业证去的。
那还不如,趁机去弄个驾驶证回来。以后自己要做什么事业,至少又多了一个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