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身,亲人心。
三爷始终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众人的心也一直在纠着。
时间过得很慢,却转眼来到深夜两点多。
明天还有演出,郭德刚神情一直恍惚着,王慧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小风,你带师弟们全都回去,还有你师父,也把他拖回去!”
“好的,师娘!”
这些事情不用商量,一点就透。
很快,医院只留下王慧和侯赞在守着,其他一帮老小全都回家休息。
唐云风扶着郭德刚一到家,刚想送他进房间睡觉。
谁知,郭德刚松开了他的手臂,一言不发的钻进了书房。
唐云风心中有担心,但也无奈,只能守在客厅里。
一夜无眠,临近天亮,他才眯眯瞪瞪地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转眼天亮,又直接醒转。
一瞅书房的灯,依然还亮着。
唐云风轻叹了一口气,进厨房做早餐,家里还有个小胖子得照应呐!
熬粥、煎蛋,简单的早餐让大林吃完,给他钱坐车去上学。
等胖林出门,唐云风端着一碗粥,推开了书房的门。
只是一进门,他直接被吓了一跳。
原本干净整洁的书房里,此刻已经乱得不行。
纸张。
到处都是纸张。
甭管书桌上,还是地面上,四处散落着。
瞧这架势,少说得有上百张不止。
纸张是完整的,只是上面都铺满了凌乱的墨迹。
而乱成这一切的源头,已经不时何时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手中依然握着狼毫,连墨迹都未干。
唐云风不敢弄出动静,将粥碗放在一边,蹲身开始收拾。
片刻后,他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向郭德刚。
所有纸面上乱七八糟的字迹,全部都是相同的两个字:相声。
师父这是半个晚上,一个人在书房里写了成百上千遍的“相声”。
无聊吗?
他是把相声爱到了骨子里。
不论是人,或者事,写自己所爱,是能让人高兴的。
比如你喜欢上一个姑娘,思念而不得见,那在纸上写一写她的名字,你的嘴角一定在含笑。
很傻很天真,却也很温暖。
可唐云风知道,师父在写这些字的时候,心中肯定没有半分高兴。
他是被刺激狠了。
他是在发泄。
简单收拾完,将一件外套披在郭德刚身上,唐云风转身轻手轻脚的走出了书房。
回到客厅,无心睡眠,拿出手机开始上网。
心中疑惑尚存,他需要寻找答案。
圈子就这么大,话题就这么多。
很快,唐云风看着网上的消息,脸上有些意外。
原来,就这么一天半天的,关于“反三俗”的消息,在网上已经变得铺天盖地了。
速度好快。
声势好大。
这是唐云风第一时间的判断。
他没有犹豫,直接不断翻看着信息。
没看到一半,唐云风心中又添了一个判断。
针对性好强!
有“反三俗”三个字的帖子里,无一没有“德芸社”和“郭德刚”。
而且调性很统一,清一色被当成了反面例子。
简单来说,这两者之间,已经差不多可以划等号了。
网友自发的?
天真!
不过,饶是如此,这些内容也没有让唐云风太意外。
自打见到那张倡议书之后,他心里便有了预料。
这不是自己要的答案,唐云风继续在网上搜索。
很快,几篇关于会议过程的报道跳了出来,有官方的,也有坊间的。
这回唐云风看得很仔细,细节里面才能看到真相。
半晌,所有内容看完,唐云风长叹了一口气。
最新的报道,再加上相声门内的一些历史,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也就是师父当初未说完的那部分话,同时也是三爷被气得进医院的原因。
总得来说,这次的会议前面算正常吧。
问题就出在会议结束之后,邪性得很。
郭德刚作为一个民间相声班的班主,参加这么层次的会议,不用想都知道,听众而已。
不存在什么地位的。
上面说,下面听。
甭管人家说什么,讨论什么,反正老实听着就是。
郭德刚多聪明,什么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不懂?
但他的心态摆得很正,尺寸拿捏得也得体。
该做笔记做笔记,该签字签字,全程配合,未唱一句反调。
原以为会议结束,自己可以直接回家了。
谁知,没等他离开会议室,单独被人叫住了。
不是一个人,而是连续十来位。
人家都是相声门有头有脸的人物,叫你你敢不应?
于是,第一位谈话后,又是第二位……
你方唱罢我登场。
就这么的,散会之后,郭德刚又被开了一个车轮会。
具体谈什么,不得而知。
但相声门就这么点子事儿,想都想得到。
长辈主动找上门,无非两个原因:捧你或敲打你。
到这里不用明说了。
江湖自古便有一个词,叫“师门”。
师门之内,师父为大。
师门之外,依然师父为大。
换一句话。
甭管徒弟在江湖上行走,犯了错误,人人喊打,还是行侠仗义,争光添彩了。
对不起,奖惩只能由师父来定夺。
即便师父就是一味偏袒自己的徒弟,江湖同道也没辙。
气不过,要算账?
可以。
来,先跟他师父做过一场再说。
你赢了,那你想怎么样都成。
你要是输了,忍气吞声此事揭过。
所以江湖之上,没有谁会绕过师父,直接去找徒弟麻烦的。
现在要论江湖习气,相声门当属前列。
所以意思就很明显了。
郭德刚被那么多人轮番教训,当他师父是死人吗?
没错,就事论事,在这一道上,三爷就是被人当成了不存在。
江湖规矩,郭德刚懂。
同时,他更清楚自己师父是个性情中人。
所以,即便自己在外面受了欺负,心有委屈,又哪里敢跟老爷子讲?
甚至是自己这个徒弟,他都没多说半句。
可偏偏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等他转过头来的工夫,三爷直接被气进了医院。
这是现在的原因,其实应该说只是导火索而已。
别看三爷平时强势得很,其实也是个委屈老头。
相声门,侯家绝对算一支。
但有谁知道,侯家从侯大师那时,便受尽委屈。
经历种种,最后为了传统相声不被人家一棍子打死,主动游走在新旧相声的夹缝中。
主动抛弃部分段子,联络人整理筛选内容,不断演出,其实最终不过是为了给传统相声找条出路罢了。
终其一生,奉献给了热爱的相声艺术。
在他之后,便是三爷接棒。
三爷心思剔透,对自己的现状了然无比。
同样开始有样学样,拼了命的四处演出。
不拼不行,背后没人啦,自己不努力靠得谁来?
而且他身上的责任,还多了一重。
传统相声和侯门相声。
付出就有回报,多年之后,他的名声和地位都在不断提高。
但相对来讲,他自己依然属于势单力薄的一方。
于是,便有了04年的耻辱:夺妻之恨。
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之事,可他自始至终未公开发一言。
然而,他不发言,自然有人发言。
不时对外宣传,自己这是“自由恋爱”!
少年时见证父辈受辱,中年时妻离女儿怨,临近老年了又遇上夺妻之恨。
全被他占了。
身上有背负,逃离不得,解脱不了,只能在无数个黑夜里默默地舔舐着伤口。
直到,一个小黑胖子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希望!
传统相声的希望,也是侯门相声的希望。
于是,一路呵护,始终挡在面前。
谁成想,现在他们竟然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再次污辱自己。
以三爷的气性,这还能忍?
于是,旧怨新怒,所有的委屈全部被引爆,人便倒下了。
客厅里,唐云风闭着眼睛,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串联完。
不时,他睁开了眼睛,嘴里冷声吐出四个字: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