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早朝之前的奉天殿外,众文臣正在等候朝见。
在场很多御史言官都憋着一口气,心中盘算着激烈的言辞,准备在接下来的朝会上一举将恶人参劾到体无完肤。
每个人胸中都有抱负:“此番定让他万劫不复!”
就在他们胸有成竹时,却是他们心心念念要参劾的那个人,腆着一张大脸也出现在他们的行列之中,来就来了,居然还有脸挨个去打招呼。
“诸位今天起得早啊,最近身体可好?”
“公务方面不忙吧?”
“要多爱惜身体,身体乃是立身处世本钱。”
“哎呀,这不是徐尚书吗?周尚书也在,真巧。”
“几位阁老中堂,又见面了,不知最近可有人又对盐政的事说三道四?跟在下说说,在下心理也有个准备……”
来的正是张延龄。
张延龄跟在场之人打了一圈的招呼,其实他认识的也没几个,但在场没有人不认识他。
本来那些御史言官还铆足了劲,但看到张延龄亲自出面,心中总有一种不安。
没办法,之前几次在朝堂上争论,他们没有一次占便宜的,最后都被张延龄“巧言令色”给“糊弄”过去。
张延龄的出现也意味着他们此番上奏时的言辞必须要更加犀利,才可能有建树。
“建昌伯今日也来入见?”徐溥和刘健是不屑于跟张延龄打招呼的。
李东阳是一如既往选择沉默。
只有尤侃侃的谢迁笑着跟张延龄说了一句。
张延龄不由对谢迁多了几分“欣赏”,我好心好意跟你们打屁,你们一个个爱搭不理的,还好有这位谢老哥打个招呼撑了撑场面。
张延龄笑道:“陛下传见也没办法,谁让最近做的事开罪了太多人?现在朝野上下的人都盯着,难呐。”
“呵呵。”
谢迁只是礼数上笑了笑,没再去接茬。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此时张延龄回头看了看在场的御史言官,也有不少在远处对他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看起来今天他非要成为众矢之的不可。
张延龄似是无意嘟哝一句:“萧公公这是哪去了?早晨还见了一面,现在人都没影,莫不是办事还没回来?”
徐溥和刘健本来也在砌词,准备对张延龄来个一击致命,但听了此话连他两个不想搭理张延龄的都不由看过来,眉头深锁。
这分明是张延龄在出言暗示……
萧敬大清早跟张延龄见面?还有……萧敬去办事,办的什么事?
换了别人,或许他们只当是无关紧要去传见的太监,但现在说的是萧敬,那可是东昌提督,恰恰萧敬最近对张延龄态度的改观令他们这些文臣觉得很危险。
张延龄却好像只是失言,此时他正抬着头在研究天气:“今天的天不是很好,别是出宫的时候要下雨,最好是朝野无事能及早抽身,否则非给淋个落汤鸡,染了病可就呜呼哀哉……”
朝会开始。
朱祐樘出现。
皇帝的精神状态似乎不错,并没有要来跟谁责难的意思。
好像昨天张延龄带太子出宫跟人互殴这件事,朱祐樘还没开始追究,也不打算追究。
令徐溥有些意外的是,张延龄口中“办事没回”的萧敬,居然出现在朱祐樘的身侧,是司礼监中唯一一个陪同皇帝出来的太监。
在萧敬另外一边的,居然是之前在满仓儿案中身处风口浪尖的御马监太监杨鹏。
在场有心之人难免会去想。
这算什么意思?
难道皇帝要对满仓儿案做个回顾总结?
无论如何,在场文官要参劾张延龄的心没有变。
怂恿大明储君当街与人殴斗,置储君于危险境地,今上有且只有此一子嗣,张延龄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词是编好了,就等朝会一开始,来个先声夺人。
绝对不能让张延龄抢占先机。
很多人也明白过来,一旦被张延龄“恶人先告状”,那黑的就可能被说成是白的,指鹿为马的事他们之前也见过,偏偏皇帝就那么偏信这个国舅。
不定张延龄能说出什么荒唐的理由,比如说是带太子去练拳?让太子早点感受到战场杀敌浴血奋战的感觉?
“诸位卿家,今天的朝会开始吧,你们有什么要奏的吗?”
朱祐樘亲自做了开场白。
很随和。
大明朝君臣的氛围一改成化年间的僵持,要知成化帝当了二十三年皇帝可是有十六年不上朝的,君臣关系降到冰点。
反观朱祐樘基本从不辍朝,对文臣的礼遇也达到了大明历史的巅峰。
皇帝话音刚落,在场有诸多言官就准备出动。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一定要抢先一步……
“陛下……”
他们中反应快、弹跳力好的已经蹦出臣班,嘴快的还没出列就准备开始上奏。
再看张延龄,此时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居然立在那一动不动,没有要出来先声夺人的打算。
都说是恶人先告状。
这小子转性了?
眼看先声夺人的事要完成,朱祐樘突然伸断了在场大臣的上奏。
奉天殿外,随之传来一阵喧哗声。
众大臣一时间面带不解。
如今是朝会时,是何等人居然敢在奉天殿外喧哗?这是不想活了?
关键是这些人的喧哗,还打断了他们参劾张延龄的进呈,事情发生未免太过于凑巧……
“殿外何事?”朱祐樘的问题,说得好像当皇帝的提前也不知情。
萧敬恭敬回道:“陛下,乃是今晨刚抄没宅邸的一些罪臣,他们人已带到殿外。”
在场的人听了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抄家?
今晨?
他们本能感觉到,这件事应该是跟张延龄有关。
而张延龄还是一脸淡然立在那。
张延龄脸上甚至还稍有不屑。
你们真当我是棒槌还是什么?既然我近水楼台,恶人先告状还能等跟你们在同一个殿堂拼弹跳拼嗓门?
虽然是同一场比赛,但咱的起点不同好吧?
今天我来可不是跟你们排定次序谁先谁后的,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热闹,你们要是觉得今天还有机会跟我争,那你们是太天真了。
张延龄正在感慨这群文臣的思想单纯,一早就被东厂拿下的十二名户部及都察院中文官,就已经被拎到了朝堂上。
他们身上的朝服都已经卸了,只着一身白单衣,而旁边的东厂番子一个个全都拿着棍棒。
这架势分明是已经告诉在场大臣,这群倒霉蛋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