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等人,抓住了一个更为要命的一点。
俸禄出府库。
这样就是说,之前陛下应允的,现在,全都不作数了。
那些个饕餮,再也不能以此为理由吸吮民脂民膏了。
百官都是骇然看去,没人会相信这是兴王主动要求的,只是没人知道底细,所有人都在暗自猜测。
知道底细的刘健几人,现在已是心中明了。
看来,陛下是拿娄太妃做了文章,要不然,兴王也不会如此割肉。
刘健等人心里满是震撼,不是兴王的主动出血,震撼的是,陛下什么时候,会在这种事情上动起了心思。
陛下没有将消息公之于众,只是说王岳谋反,却将娄氏的消息压了下来。
诚然,陛下是有了想法,可万万没想到,陛下会以此来威胁兴王。
这,有点趁火打劫,不像是陛下的风格啊,倒是有点像太子……
刘健等人默不作声,虽然陛下此举,与之前大为不同,甚至有失明君身份,可他们从心底里,还是乐于看见如今的场面的………
他们在官场几十年,当然知道,按照律法办事,就是真的坐实了兴王谋反,更别说,陛下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大肆牵连的人。
当年陛下登基以后,也并没有对万贵妃一脉赶尽杀绝。
现在可到好,利益就可最大化了。
兴王说了,他是体桖朝廷,又是庆贺陛下得子,才甘愿如此。
所以啊,殿内的其余藩王,你们体不体桖朝廷,又高不高兴陛下得子啊。
若是高兴,样板已经在这了,是不是人人都要效仿兴王这般忠君爱国之心呢。
若是不高兴,你又是何居心呢。
再说,除了殿内的,各地,还有像益王,岐王等十好几位的藩王,你们,又该如何呢?
若是把大明这么多藩王三十年的赏赐全都收回,这一算,乖乖,不得了,国库要充盈了啊。
要是再往深处想想,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削藩呢。
刘健等人互看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的眼里可都冒着光呢。
陛下,办他啊,欣然接受啊,朝廷,就能有钱了,这些藩王,也能大出血了。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不能犹豫啊。
此事,朱宸濠也明白了什么,面色上阴晴不定,宽大袍子下的手微微抖着。
弘治皇帝哪怕是心里再怎么迫切,面上,总还是要推辞一番的,总不能人家一说就应下,这就显得,有些难看了。
“四皇弟这是说什么,朕得了儿子,那也是你的侄儿啊,若是朕收回给兴王府的赏赐和特权,这传出去像什么?
说朕眼红了四皇弟的家产,说朕想要削藩,四皇弟有此心就可,这些,不可再提了。
朕为四皇弟有此心,朕心甚慰啊,待会散了朝,四皇弟与朕一同去看看,也让皇子认认他四叔。”
别看弘治皇帝一口一个推辞,可是百官们都和吃了定心丸一样,此事,跑不了了。
没听见陛下之前还是兴王长,兴王短,现在却是一口一个四皇弟,一口一个小殿下的四叔,
亲疏有着天差之别啊。
要是兴王现在说,那好,陛下,那臣就收回来这种话,这才是找死呢。
兴王,还是很上道的真诚说到:“陛下折煞臣了,臣还是那句话,臣的报国之心,还望陛下成全。”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兴王把后牙槽都快要碎了,面上,却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
最终,弘治皇帝点点头,也是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朕,万万没有想到,皇弟如此心系天下,真乃贤王啊。
朕,就应下来,皇弟此举,乃是藩王典范,不可不赏,以免寒了天下人心。
传旨,赐兴王团龙蟒袍一件,以表忠义。
朕念人伦,不愿母子分离,特许娄太妃随兴王回藩。”
“臣,谢陛下天恩浩荡。”
兴王简直就要哭出来了,自己母妃的命,算是保下来了。
“臣,恭贺陛下,兴王殿下,真乃贤王”,百官齐齐高呼,倒是让其余的四位王爷颇有些尴尬。
弘治皇帝似看非看的瞟了一眼其余的四位藩王,也没有多提。
秦,晋,徽,宁四王哪里不知道弘治皇帝的意思,就算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可平白无故大出血,谁能愿意。
四人心里都在骂着兴王,这个狗一样的玩意,你自己讨好皇帝就讨好,你把大伙带上干嘛,你这搞得,现在我们四个在这,很难搞啊。
四人知道弘治皇帝的心思,饶是徽王,也都是不约而同的选择装傻充愣。
不为别的,代价太大的,饶是出些田产,银两,徽王念在陛下的情分上,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可这如今,要是认了,自己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儿孙啊。
既然陛下没有明说,他总不能明抢吧,四个藩王,这个时候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弘治皇帝看了眼徽王,这个叔父,的确是有些失望。
前一脚还对自己感恩戴德,现在到好,也是装傻充愣起来了。
他本以为,徽王会和兴王一起,至于秦,晋两王,他没抱什么希望,宁王,想都没有想。
弘治皇帝觉得有的失望受伤。
若是朱厚照知道,定是觉得自己老子太天真了,那可是切身利益,怎么可能为了些小恩小惠就甘愿放弃。
退朝以后,四个藩王出宫的路上,总是感受到了周围若有若无的眼光,四人步色匆匆,没有停留。
兴王跟着弘治皇帝回宫以后,弘治皇帝只是安排萧敬尽快处置了王岳谋逆一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至于其余的,弘治皇帝没有点破,兴王更是不敢过问。
等出宫以后,旨意就来了,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件团龙蟒袍。
至于娄氏,跟着兴王回到安陆不到一月就病亡了,死的倒是极为蹊跷。
王岳凌迟,至于王岳的同党,腰斩,一时间,内廷,东厂,足足处死了六百余人。
如此大的动作,弘治朝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一时间,闹市之中血流成河,让宫里宫外惶恐不安,可又是隐隐约约之间放下心来。
王岳谋反的案子,总算是过去了。
朱厚照自然不会闲着,招来了程敏政,说清了自己的意图,自己这次,要搞个大的。
程敏政听完,也是瞪大眼睛,额头上冷汗直流。
殿下,还真的敢想啊。
程敏政几乎可以想象,此事若是做了,恐怕是要天下哗然了。
可是转过头来,程敏政的心思又火热起来了。
之前的一期镇国报,已经把名声给打出去了,如今的大江南北,谁不知道镇国报是什么份量。
甚至,有些人私底下,把镇国报叫做小邸报,可见非同一般啊。
而自己,可是在镇国报上,挂着主编的名字啊
乖乖,还有谁敢小瞧自己?
程敏政心思活络,他知道,此举,怕是平地一声雷,打响了,自己的名声更上一层啊。
“殿下,容草民自己想想,润润笔,草民保证,三日,三日,就交给殿下心中所想的文章。”
“好,程师傅,那本宫就等着了,您,就多费费心了。”
朱厚照兴致勃勃。
朱厚照估摸着下了朝,兴冲冲的就要进宫。
“啊?水哥儿醒了!?我也要抱一抱水哥儿!给我给我!”
殿内传来了太康公主的声音。
“秀荣!毛毛躁躁的,都多大了还如此不懂礼节?!平日里所学去了何处?!”
张皇后故意皱着眉头,意呵斥道。
张皇后虽说让宫里的女官轮流教各种礼仪,可宫里的人都知道,若是公主殿下一个不高兴,告到太子那………
太子啊,和陛下可不一样,到时候,恐怕,大伙都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啊,大伙都是顺着公主殿下的心思来。
“慢着慢着!别抢别抢!水哥还小,经不起磕碰!秀荣你气力还小,要是抱不稳磕着水哥儿可了不得!”
弘治皇帝赶忙抱着水哥儿站起身来避开扑过来的坤兴,口中一边给朱秀荣解释着。
“父皇,儿臣力气可大了!父皇,秀荣好欢喜水哥儿!可母后总不让秀荣抱他,父皇你就让秀荣抱一下好不?!”
看着自己女儿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弘治皇帝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坐回锦榻上,将正在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水哥儿小心翼翼地放到朱秀荣早就张开的双臂中,一双大手却是暗自在下面护佑着。
朱秀荣却是没有朱由检想象的那样鲁莽,而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很自然的就将襁褓中的水哥儿抱了起来,然后用满是爱意的眼神端详着水哥儿柔嫩的脸蛋,口中嘀咕着:“水哥儿你快些长大,将来皇姐带你玩,去吃好多吃食,给你买好多东西,皇姐可是有好多银两呢,还有皇兄呢,皇兄可有钱了,对咱们可好了,到时候让皇兄带着咱俩好好去玩………”
水哥儿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的皇姐,突然之间伸出小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往自己的怀里拽着,咧开小嘴咯咯大笑起来,
“陛下,太子来了。”
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
朱厚照进了殿,“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照儿来了”,张皇后一脸欣喜,“母后好些日子都没和照儿一起用饭了,中午就在坤宁宫里用饭。”
“是,母后。”
朱秀荣抱着水哥,献宝一样跑到朱厚照面前,弘治皇帝吓了一跳,赶忙跟在后面。
“皇兄,皇兄,你快看,水哥好小,好软啊,快看,快看,他朝你笑呢,皇兄快看,水哥喜欢你呢,皇兄要不要抱抱。”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接过来,想着他那毛毛躁躁的性子,生怕摔着,刚想要嘱咐两句,只看见朱厚照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和以往大相径庭。
弘治皇帝看着这副场景,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只可惜,这暖意生出还没多久,那知朱厚照一开口,就破防了。
“嗷嗷嗷,水哥乖,笑一个,笑一个,给皇兄笑一个,等以后,皇兄封你当皇太弟,皇兄当几年皇帝以后,再让你当当,好让咱们爷三都能当皇帝。”
弘治皇帝:…………
张皇后:……………
还是张皇后开口解了围:“好了,照儿,把水哥给母后,秀荣,跟母后一起去准备午膳,你父皇和皇兄有事要谈。”
朱秀荣朝着朱厚照眨了眨眼,朱厚照也挤眉弄眼一番,朱秀荣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张皇后离开。
“你猜的不错,今日四个藩王,没有一个张口。”
弘治皇帝有些沮丧的开口。
朱厚照毫不意外,“父皇莫要灰心,这才刚开始呢,三日后,镇国报会出一版藩王的文章,到那时,儿臣就不相信,他们还能装傻充愣。
父皇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百官们支持父皇,这些文官,祖宗家法,全靠他们一张嘴。
兴王叔已是让朝廷上上下下动了心思,接下来,哪怕父皇什么都不做,百官们也会想办法让这些个藩王出出血。
再不济,父皇还有厂卫,这些藩王在封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腌臜见不得人的事,随便挑一件,就能让他们扣头求饶。”
弘治皇帝点点头,“萧敬已经着手去查了,但愿,不用走到这一步。
对了,江南的事,如何了。”
江南,自然是指使徐家买船。
“回父皇,儿臣已经把银子拨下去了,要不了几日,船,就能到天津。”
朱厚照不敢怠慢,此事,他也盯得紧。
“人手呢?”
“徐家招募了一些身世清白的水手,出海,应是不成问题。”
“那,能再像郑和一般,下西洋吗?”
弘治皇帝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很可惜,朱厚照摇摇头,“这,父皇,如今离下西洋,差的远呢。”
“为何?不是有了船和水手?”
弘治皇帝不明白,人,船都有,祖宗能做的,为何现在做不了。
朱厚照耐心解释,兵部抄录有关下西洋的文书早就在成化年间一场大火就消散的干干净净,当初下西洋的那一批人,早就不在人世了,沿途的水文情况,哪里有岛,哪里可以补充淡水,当初的那些国家还有几个尊奉我大明,全都一无所知,若是贸然再下西洋,那就是送死啊。
弘治皇帝颇为沮丧,却听见朱厚照接下来一句:“不过父皇,下西洋不行,去倭国倒还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