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革见面就称呼他为常委,显然他已经知道陈志城当上了政协常委,陈志城笑道“乡长,好久不见,还是叫我志城听起来顺耳。”
陈卫革笑道“志城,你现在是县政协常委,正式成了党的干部了,我为你感到高兴。”
陈志城笑了起来,道“乡长,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农民,我的户口还在村子里呢。”
陈卫革一惊,说“怎么回事,户口还没有转吗?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找老于,让他帮你转。”
陈志城忙道“不必了乡长,转不转的,我不介意,难道说不转成城镇户口,我还吃不上了饭吗?”
陈卫革哈哈一笑“要是原来,你到了城里真吃不上饭,好在现在市场放开了,小商小贩多起来,不然,你现在可是要饿肚子。”
陈志城知道他说的是粮票,城镇户口的人员必须要有粮票才能买到粮食,吃上白面馒头,而他现在并不是城镇户口,反而倒不需要弄什么粮票,说起来,还不如农村户口好,当然了,这只是一个调侃,农村里的人此时个个都想成为城里人,拥有城镇户口,只有到了后世,这种户口之间的差别才逐步消除,甚至不如拥有一个农村户口,还能分上二亩地。
把陈卫革迎接进办公室,这才说起正事,与他猜想的没错,是乡肉联厂遭遇困难了,想让他帮帮忙,县肉联厂现在发展起来了,又是生产这,又是生产那,需要乡肉联厂生产的猪肉,让他跟乡肉联厂合作,拉乡肉联厂一把。
听了他的话,陈志城思考片刻说“乡长,要说这事不难,我多向乡肉联厂采购一些肉是了,可是如果我这样做了,永远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企业就是企业,以盈利为目的,在我承包之前,乡肉联厂就是一个小官场,而在我离开之后,恐怕又变成小官场了吧?官场上想的是权力,而企业想的是钱,你让一个想权的人去赚钱,要是能赚到钱才怪呢,乡长,如果你真心想让乡肉联厂好起来,就向县里建议,让我们厂把乡肉联厂给兼并了吧,现在经济体制改革不也提倡大厂兼并小厂吗?如果搞合营,乡肉联厂就太小了,我们会很吃亏的,厂里人也肯定不会同意,您说是吧乡长?”
陈志城把这话一说,陈卫革感觉脸上发热,都是他上次不让陈志城承包,觉得让张继科当厂长,厂子就会好起来,可没想到,陈志城一离开,厂子就不行了,张继科不知怎么搞的,搞了半天,硬是搞不起来,不知是能力问题,还是其它别的原因。
而陈志城建议让县肉联厂把乡肉联厂给兼并,这事他得仔细考虑考虑,好不容易拥有的厂子,难道就这么送给县里了?他不甘心,而如果是合营,这倒是可以考虑,合营厂子还是乡里的,而且可以搭县肉联厂的便车。
想到这里,他笑着说“志城,我知道上次让你不高兴了,但我当时确实是无心的,因为你已经承包县肉联厂,没时间去经营乡肉联厂了,这个事你别生气,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合营不错,你帮帮忙,我们两家合营,怎么样?”
陈志城笑道“乡长,合营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还是那句话,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因为我对你们的厂子没有话语权,合营双方是平等的,最多还是拉你们一把,没太大的作用,除非我能掌控乡肉联厂,由我说了算,然而这就不叫合营了,对不对?”
陈卫革一时陷入沉默,现在他是过来求着陈志城了,这事情搞的,早知不如一直让陈志城承包,企业承包了,厂子还是乡里的,可现在难办了,如果乡肉联厂效益一直不好,县里面恐怕也会关注到,说不定命令他想办法把乡肉联厂处理掉。
而如果等到那个时候,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可能已经亏损严重,发不上工人工资了,如果再欠一屁股外债,那就更让人笑话了。
二人说了半天话,陈卫革无法说服陈志城无私地帮乡肉联厂一把,陈志城坚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干脆一步到位,把乡肉联厂卖掉,让县肉联厂收购,说实在的,这也是在帮他,如果再过几年,乡肉联厂倒闭了,它连被收购的价值都没有了,厂子里的设备就成了一堆废铁,谁还要?
“志城,乡肉联厂是乡里的心头肉,你现在让我把它卖掉,我于心不忍啊。”陈卫革最后这样对他说。
陈志城道“乡长,自己的孩子早晚要长大的是不是?早晚要走出去的是不是?你于心不忍,最后只会害了他,对不对?乡里拥有乡肉联厂的目的不是为了背上一身的包袱,而是为了能让它盈利,为乡里盈利,而你把它卖给县厂,每年可以向乡里交税,不一样吗?更重要的是,你可以解决就业啊,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就业,你这个乡长就当的不安稳。”
话说到这里,陈卫革再次沉默,过了半天说“把自己的孩子卖掉,我总觉得难受。”
陈志城笑道“乡长,这只是一个比方,如果你看到他走出去成长了,你应当高兴才是,至于是不是卖不无所谓吗?”
陈志城也算是用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将陈卫革说服,要说他根本无须费这样的口舌,他完全可以直接答应陈卫革,拉乡肉联厂一把,但他知道这样没太大意义,乡肉联厂早晚还是要倒闭,因为他看的远,所以才会显的不近人情,但这却是乡肉联厂最好的选择,趁着现在还有价值,还能卖一个好价钱,不然,厂子真会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商量半天,陈卫革便起身和他一起去找于相国,向于相国汇报此事,如果于相国同意,他就把乡肉联厂给卖掉,卖掉之后,乡里可以得到一部分钱,用于乡里搞其它建设,同时,也不必再背负乡肉联厂的包袱了。
去了县政府,二人找到于相国,于相国听了陈卫革的汇报后,眼前便是一亮,说句实话,八十年代就是改革的年代,上面每年都要发布经济体制改革的指导方针,今年也是如此。
国务院又批准了国家体改委制定出台的经济体制改革方案,承包经营责任制还是一个主要的改革方向,提出要完善,要兑现承包经营合同,除此之外,还提出要搞股份制,要搞企业相互持股,企业内部职工持股,对外发行股票等等。
其中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搞企业兼并,成立企业集团,一些老破小企业可以直接卖掉,把全民所有制企业可以转为集体企业,集体企业则可以卖给个人。
总之改革是日新月异的,同时提出要打破铁饭碗,铁交椅,没错,铁饭碗和铁交椅束缚了企业管理的灵活性,不改革,调动不起人的工作积极性。
与改革相适应的形势则是,八八年的经济过热,导致物价飞涨,交通、能源、电力等基础工业欠缺很大,经济结构不合理,投资过热,进入新的一年后,国家采取了相应措施,开始紧缩银根,压缩投资,降低消费需求,想把经济过热的现象给打压下来,然而这样也导致市场开始出现疲软,同时原材料等价格上涨,企业生产产品积压,企业效益出现下降,引起不少企业开始亏损,新的一年,企业的日子不太好过。
在此大背景下,像乡肉联厂这种竞争力不强的小厂,肯定要面临很多问题,此时如果卖给县肉联厂,绝对是抓住了时机,陈志城一点也没有忽悠陈卫革。
于相国想紧跟上面的改革精神,要实行兼并,甚至是拍卖,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会遇到很多阻力,除非机缘巧合,才能做这种事。
现在陈卫革和陈志城一起来找他,他觉得机会来了,而且乡肉联厂是乡镇集体企业,跟县里的全民所有制厂子有所不同,兼并起来就容易一些,阻力会小很多。
关键是怎么兼并,是让县肉联厂兼并呢,还是让合资公司兼并?如果让合资公司兼并,会不会引起人的非议?
这个事情是他需要考虑的,陈卫革一听就主张让县肉联厂兼并,虽然县肉联厂现在不存在了,但是在大家的心目中,太多多食品公司就是肉联厂,肉联厂占股呢,然而这就存在一个问题,县肉联厂已经不存在了,如何去兼并?
除非是让县政府先出钱把乡肉联厂买下来,然后算作是县肉联厂的股份,这样可以增加县肉联厂在合资公司的股份,然而这样需要龚云心那边的同意,增资扩股可不是可以随意进行的。
而如果直接让合资公司兼并,那么就让合资公司出钱把厂子买下就可以了,问陈志城,陈志城想了想这样说“县长,乡长,如果照我的意思,不如我个人把乡肉联厂给买下,不跟我们公司牵扯,你们想啊,乡肉联厂是在乡里,而我们公司本身就有猪肉生产线,不方便管理,但是如果让我个人买下的话,我可以安排别人去经营,它搞的好不好,就与政府无关了,到时我依法纳税是了,你们说行不行?”
“卖给你个人?”于相国和陈卫革都同时被吓了一跳,这想法有点超前,虽然说可以把老破小企业卖给个人。
“你个人哪有这么多的钱买厂子?”陈卫革问。
陈志城笑说“其实也不是我个人,而是我成立的公司,到时,麻烦两位领导帮我从银行贷点款,我就有钱买下了。”
于相国听了,紧皱眉头说“志城,这事不妥,把厂子卖给个人,我们县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不妥,不妥,还是让合资公司出钱买下吧,你看如何?”
于相国退而求其次,主张让合资公司买下,而不再担心合资公司买,会引起别人非议的事情。
陈志城笑说“县长,其实乡肉联厂卖给个人是早晚的事,我只不过是提前了一点点,但如果两位领导都不同意我个人买下,那就算了,但让合资公司买,也不是随口一说就可以的,公司有董事会,需要龚云心那边的同意才行。”
陈卫革听了忙问“现在县肉联厂是外面的人说了算了吗?”
陈志城道“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他们占了很大股份,如果他们不同意收购,事情恐怕是难以成行,乡长,你现在不要把乡肉联厂当成了香饽饽,你想卖,别人还不一定要呢。”
“他要是不要,我们就不卖是了,志城,我们县里的企业不能让外人说了算。”陈卫革的自主之心冒了出来。
陈志城笑道“这不是谁说了算的问题,而是公司决策要合理化,科学化,不能拍脑袋决策,县长也是知道的,我回头和龚云心那边商量一下吧。”
县长和乡长二人现在就全凭他忽悠,他说怎么弄就怎么弄,反正他们想不出好主意,于相国最后总结时说,在对老破小企业进行兼并的问题上,他要带个好头,不要出什么差错。
陈志城痛快地答应了。
乡肉联厂虽然厂小,可成立的时间不长,好多设备还比较新,更何况他之前在承包厂时,刚刚上了新生产线,如果能收购过来,可以增加公司的猪肉产能,比新建一条生产线强多了。
张继科没有经营头脑,看着金山挖不到金子,如果这厂子让他个人给收购了,绝对可以大赚一笔,然而形势不允许他这样做,而且即使同意他做了,将来说不准会出什么政策风险或者是法律风险。
他可不想像年大傻子那样因为冒了政策风险,而到号子里吃了几天免费的饭,顺时而为,才是君子生存之道,先让合资公司把厂子收购过来,以后再进行乾坤大挪移,到那时,就不会再出现年大傻子的情况了。
想想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挺腹黑的,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社会的发展就是如此,表面现象可以很温情,然而真正的本质却是冷酷无情。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