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声来得突然,莫说是人,就连鱼池中的锦鲤们都给惊了一跳,呼啦散了开去。
季樱回过头,就见季萝同许琬琰两个在假山边笑嘻嘻地立着,身畔跟了个同样满面笑容的银蝶,三人身后,阿修仗着身高腿长探出大半个头来,冲陆星垂挤眉弄眼一脸怪相。
陆星垂那半截儿没说完的话,立时便吞了回去。
“这么快就画好了?”
那几人的笑容实在太有感染力,看得季樱也禁不住翘起嘴角:“二姐姐可还满意?”
“那我可太满意了!”
季萝飞快奔过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如今这动作,已是极熟稔——鼓鼓脸颊道:“画师说,我的画像无需做改动,便完成得快一些。我兴冲冲地来叫你去看看,谁料到你竟在这里独个儿吃好吃的,怎么没有我的份?”
“我瞧瞧。”
季樱半真半假地低头看看她的肚子,噗嗤一笑:“你还吃得下?看你这情形,等回了家怕是得让厨房煮一碗山楂荷叶茶来消消食才好。啊呀,说起来,我当真得去好生瞧瞧那画师把你画成什么样才行,别是个腆着肚子的美人吧?”
“嘘,别嚷!”
季萝便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慌忙扑上来掩她的嘴,跺跺脚:“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呀你!我不吃了还不成?有能耐,你把那一桌的烤食囫囵吞了!”
说罢扯了她便走:“快快快,这就随我去瞧!”
季樱被她冷不防一拽,不由自主地朝前跑了几步,将要绕过假山时,回头朝鱼池边看了一眼。
这当口,阿修和许琬琰却是已围了过去,嘀嘀咕咕的,也不知正与陆星垂说些什么。
仿佛福至心灵,几乎是同时,陆星垂也抬眸往假山的方向看了去。
只来得及瞧见那个一身绿衫子的姑娘被扯得一个趔趄,垂眼微笑的半张侧脸。
适才话赶着话,差点将该说不该说的都一股儿脑倒了出来,幸而来了这一群打岔的人。
不过,这“幸而”,似乎也并不那么值得高兴啊。
一上午在园子里吃了不少东西,鱼池边的烤食被瓜分一空,那一桌子点心也被消掉了大半,到了正经该用午饭的时候,却是谁的肚子里都没了空余的地方,不过上桌应付两口了事。
原本季樱与季萝合计着,午后少坐片刻便告辞离开,却不想正赶上许千峰打外边儿回来,力逼着不许走。且许老太太那边,眼见得姐儿俩中午不曾好好吃,心中便不安乐,于是又百般留晚饭,左右无法,季樱与季萝便在许家又多呆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后,方才起身告辞。
跟着许千峰在园子里疯玩了一下午,季萝差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不记得,走时欢欢喜喜地揣着自个儿的画像,还意犹未尽地拉着季樱嘀咕:“好容易才同你出来一趟,要不然……趁着这会子时候还不算晚,咱们去听琴巷走走?今儿这一下午,玩得我满身汗,回家去我娘那儿应卯,少不得是要被她念叨的,倒不如去沐浴一番,干干净净的回去……”
“傻。”
季樱扫她一眼,拉着她往外走:“哪有大晚上去澡堂子的道理?且不说眼下有没有打烊,就算那铺子还开着,这傍晚的水,都被人泡了小半天了,你肯下?”
“那我……”
季萝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终究是不甘心,嘴撅得能挂油瓶:“说好了我要当女子澡堂头一位客人的,这都两天了,我还没去过呢!”
“下回咱们赶个大早去,成不?”
季樱少不得哄她两句,规规矩矩地同许老太太道别。陆星垂同阿修吩咐了一句甚么,与许千峰并排跟在几个女孩子身后五步之遥的地方,把人往外送。
已过了酉时,天黑了。
登春台巷原属僻静些,在许家时,处处灯火通明热热闹闹,行至大门前才发现,外边儿已十分安静,甚少有人行走。
季萝这会儿倒又怕了,吐吐舌头:“幸亏今天是在许家,咱们两家相熟,纵是回去晚些,祖母也不至于说什么,若换了旁处啊,恐怕一进家门就得被逮到正房院子里挨训去了!”
“喏,就在刚才,是谁还说要去澡堂子玩啊?”
季樱笑话她,一脚踏出门槛,迎面就见许家大门前停了驾马车。
季渊没骨头似的斜斜倚在马车头,手里提溜着一盏灯笼。光线有些发昏,在地上洇出一滩摇摇晃晃的暖黄光晕。
“四叔怎么来了?”
季樱有点意外,脚下快了些,拉着季萝三两步跑过去,仰脸看他:“一日不见,就这么惦记我们?”
“去。”
季渊老实不客气,把她脑袋往旁边一搡,对着许千峰和陆星垂抬了抬下巴,就算打过了招呼:“天晚了,来接孩子回家。”
“我看你也别当甚么四叔了,这操心劲儿的,比那起老妈子的事还多!”
许千峰哈哈大笑,跟了过来,一拳怼在他肩上:“我还从不知你是这样的性子,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费心神呐!幸好你年纪不大,否则就你这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尽头,外人瞧见了,还当你是小樱儿的爹!”
那边厢,陆星垂那只正要从阿修那儿接过马鞭的手,却是顿了一顿。
“滚蛋,别放屁了。”
季渊斗嘴都嫌费力,懒洋洋地笑骂了一句,这才将刚被他推到一边的季樱拉过来:“玩好了吗,你……们?”
瞟一眼季萝。
季萝:“……”
幸亏本姑娘是个大方懂事的好姑娘,换个心眼稍微小那么一丁点的,被人话里话外这么捎带着,非跳起来敲爆你的头不可!
“许二叔带着我们在园子里闹了一下午,累坏了。”
季樱笑嘻嘻道:“四叔真是特地来接我们的?有个桑玉跟着,其实不必这样辛苦呀。”
“你以为呢?当长辈当到我这份上,也算是没得挑了,往后你得孝顺我。”
季渊半真半假笑睨她一眼,手上轻轻一用力,推她上了唐二的马车。
季萝:“…………”
突然觉得自己好惨呀怎么破!
扁扁嘴,季二姑娘气呼呼地转身上了桑玉驾的车。
许家大门前,陆星垂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纠成了一团。
他心中忽然生出个很不靠谱的念头来。
说起来,这季家四爷年纪也着实算不得小了,也不知是否已经定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