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樱脑子里空了一瞬。
她不是没怀疑过自己这个身体原主的身份,毕竟,两个容貌如此相似、却又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孩儿被养在了同一屋檐下,无论怎么看,都有点太过巧合。
正因为这点子怀疑,当初她才抓住了蔡广口中的十年之说,想试试会不会有什么发现,没成想……
这一查,好像倒查出件大事来。
如果她不是十年前被那对商人夫妻送到蔡广家的,那么她是谁?
沉默地坐了半晌,季樱轻轻倒抽了口气。
幸而她只是个借了副躯壳的外来人,此刻固然非常震惊,却还不至于有太多别的情绪。若换了那个蔡家养大的女孩子,还不知会给唬成什么样!
陆星垂也心知这必是个叫人一时半会儿很难吞下的消息,一句话后便没再出声,静静坐在对过,有一眼没一眼地往季樱这边打量。
还好,她那神色瞧着尚算平静,只是死死地拧着眉,无意识望着石桌的一角,也不知在思忖什么。
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她的一节后脖颈微微勾出个弧度,炽热的日光落在上面,晒得那处有些发红,叫人看了恨不得伸手替她掩住。
默默等了片刻,陆星垂就手倒了杯茶,推到季樱跟前。
动作虽轻,却到底是惊动了她,倏然抬起头来。
“我还没细说,你倒发起呆来。”
陆星垂淡淡地笑了一下:“喝口茶。”
季樱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借着这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事儿,做得准吗?”
“……嗯。”
陆星垂点头:“听起来或许不可思议,但事情应当是没错的。时间虽然久远了些,但似这等大案,当地的衙门必有卷宗留存,翻查一下,也不是难事。”
好家伙,直接上衙门翻案卷去,还说不难——不过也对,您可是被公主盯上的男人,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这样的事于你而言,恐怕还真算不得什么。
季樱在心里嘀咕,同他说了两句话,倒觉着心里平静了些,垂眼理了理思绪,又问:“但是蔡广并没有扯谎,是不是?”
“不错。”
似是惊讶于她的思绪清晰,陆星垂眉尾挑了挑,神情看起来倒不像平常那般板正了:“这个事却容易许多,蔡家所在的村里,人人都晓得你是十年前被人给送去的,当时情形还有人亲见。站在蔡广的角度上,他说的都是真话。”
说到这里,他略停了一下,想了想,方才迟疑着问:“按说十年前,你也是记事的年纪了,怎会……”
怎会什么都不记得是吧?
季樱心道:废话,我脑子里若是有那些记忆,还用得着这么费劲?满脑子浆糊地被人推到这地界儿,一来便面对这样乱糟糟的局面,她现在还能活得不错,简直是奇迹了!
“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当真什么都不记得,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无……”
“我听说,人若是遭逢大变故,身体与头脑经受不住,便会强行丢掉或封存这段记忆,也算是种自我保护。”
陆星垂思索着道,与她对视,语气放软两分:“也不打紧,咱们慢慢查就是了。”
得,这位还替她找补上了,连找借口的工夫都替她省了。
不过这“咱们”是怎么回事?
季樱盯着他那双深而亮的眸子看了半晌,蓦地笑了:“想说道谢的话,竟不知怎么谢才好了……”
她一笑,陆星垂也跟着笑:“值得甚么?不过举手之劳。这事是阿修去办的,等他回来了,我让他……”
“来啦来啦!”
陆星垂话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一个亮嗓门,回过头,就见那长随两手拎得满满当当,一溜烟地小跑进院子里。
“公子瞧瞧我买得对不对。”
阿修将手中物一股儿脑地往石桌上一搁:“正是在您吩咐的那间酒肆买的,嚯,人可着实不少!”
一边说一边就大大咧咧地拆油纸包,把吃食一样样地往外掏:“喏,胡椒鸭、上汤鸡卷,生炸火腿……我们公子说,姑娘不挑嘴,买这几样决计不会错的。”
说是“几样”而已,却是须臾便摆满了整张桌。
陆星垂似是有些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转而对季樱道:“我与表兄出门时偶然尝过这家,虽说只是间酒肆,厨子手艺却甚好。只不过因为这卖酒为主的地方,菜色有些口味偏重,我料想你于吃上并不十分忌讳,这才让阿修买来与你尝尝。”
说着便将阿修手里的油纸包拿了去:“你先别忙这个,将你查到的消息详细说给季三姑娘听。”
“嗳!”
阿修答应一声,也不讲究,将他那双刚沾了油的手在后背蹭了蹭,回身对季樱笑:“季三姑娘,这事儿是我去查的。我们公子催得急,头天晚上我才到榕州城,隔日一大早,他就将我打发了出去,姑娘你说,我们公子是不是特别不心疼人?”
被他这么编排,陆星垂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挑眼瞟了瞟他,自顾自低头,继续拆油纸包。
季樱唇角往上一弯:“这叫我怎么说?他刚帮了我大忙,我总不能转过背就和你一块儿说他坏话吧?”
阿修一怔,两手一摊:“成,这是我告状找错人了!那我跟您仔细说说这事儿?”
他便从旁边端来张竹凳坐下,绘声绘色道:“我们公子将这事儿交给我之后,我先去了蔡广家一趟,将他所知的细枝末节打听了一遍,也问明了他那个远房兄弟是在哪里的客栈出的事,立刻就往那地方去了。”
“是个小县城,离榕州没多远,也就两三来日的路程。我这一路上是半点没敢耽搁啊,恨不得连夜里都在赶路。待赶到那儿一看,嘿,您猜怎么着?”
说个事儿还得有人捧哏,季樱有点无奈,抿了抿唇:“怎么着?”
阿修伸手使劲一拍大腿:“客栈出了那档子事儿,哪里还能开得下去?劫案发生没多久,买卖便垮了,连铺面都叫人给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