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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英雄吗?
有人问。
李叱想了很久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也可能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太好意思回答,虽然他脸皮厚,但也偶尔会不好意思。
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
我是。
是的,我是英雄,我就是英雄,天下都少有的英雄。
问他问题的人似乎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笑,听起来也无法确认这笑声的含义,是在欣赏还是在讥讽。
你不是英雄。
那个人对他说,英雄多悲情,但你不悲情,所以你不是英雄。
李叱想了想,这次回答的很快。
他说......你放屁,老子就是英雄,老子是快乐的英雄。
李叱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一个梦,梦里问他话的人是谁?为什么要问他这些?
他缓缓起身,已经到了盛夏,昨夜里睡下之前李叱特意没有关上窗子,希望夜里的微风可以让他睡的更舒服一些。
因为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他只有四天时间休息了......不,还有三天。
新一天的到来从明媚的阳光开始,为了能休息好,在凌晨黑暗中醒来的李叱逼着自己又多睡了一会儿。
不知不觉,原来太阳已经爬高,但是又没有爬的很快,似乎也在好奇,那个每天都是第一个迎接它的人,为何今日还没见。
李叱走到窗口朝着太阳招了招手,阳光洒在他身上,好像在为他敷药。
阳光在他身上好像加倍的明亮,那似乎是太阳在告诉他,每天都要给你的都比别人多,少一丝都不行。
李叱看到老张真人就站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但他应该是不忍打扰了李叱睡觉。
李叱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出门,老张真人回头看向他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
“其实我应该做的事,不是现在要做的事。”
老张真人看向李叱说话,他手里有两个很小的玉瓶,一个墨色一个白色。
墨色如夜,白色剔透。
“这是什么?”
李叱问。
“药。”
老张真人回答的时候,语气比他的表情还要复杂一些。
“白玉瓶里的是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名为保子。”
老张真人道:“如果一个人伤势很重,可以服下这可保子,据说可以续命一会儿,续多大一会儿我不知道,因为没有人用过,但我想着,大概哪怕是续命几息都是好的,万一这几息之间就有人来救治呢。”
李叱点了点头:“好东西。”
他看向墨色的瓶子:“这个呢?”
老张真人道:“这里也有一颗小药丸,黑色的,名为险子,同样也没有人用过......险子的作用是,当一个人身负重伤但还必须继续拼命的时候,吃下险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可以不知疼痛,继续冲杀,同保子一样,险子也没有人用过。”
老张真人说,这两颗药丸,是他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东西,师父的师父说,这两颗小东西,可牛皮了。
一直以蜡丸封着,所以药效应该还在。
“我知所有人都劝不动你,你对每个人的笑容背后,压着的是数以万计冀州百姓的冤魂,他们每日每夜都在朝着你喊......宁王,一定要帮我们报仇啊。”
李叱听到老张真人这番话后,不由自主的深呼吸。
没有人听得到,只有他听得到。
他还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哭声,听到了人临死前不甘的呐喊,那是男人绝望的嘶吼。
老张真人看着李叱说道:“每一个能扛起江山的人,都会听到别人听不
到的声音,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你多孤独啊。”
李叱笑起来:“有人知我孤独,我便不孤独。”
老张真人嗯了一声,也笑了笑:“他们都知道,你身边的每个人都知道,所以他们都慢慢的变成了你的样子,是怕你孤独。”
李叱把两个小瓶子收好,然后朝着老张真人抱拳:“谢谢老真人。”
老张真人道:“用不上还要还给我的。”
李叱道:“老真人还是不了解我。”
老张真人楞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也对,已经进了你口袋的东西,谁还能拿回去。”
所以他看向李叱认真的说道:“那么,用不到就给我算钱吧,挺贵的。”
李叱:“挺贵的?”
老张真人一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李叱笑起来:“没有,我已经知道这两颗药挺贵的了。”
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方,无来城中的那座民居中。
元见离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一层白云缓缓的飘过把太阳遮住,这让他觉得好受了许多。
同一样东西在不同的时候,就会被人喜爱被人讨厌,比如太阳。
冬日的时候,若有暖阳,心里就会格外的温暖,炎炎夏日再有这般照耀着的太阳,便觉得厌烦。
“师叔。”
一名圣刀门弟子快步跑过来,俯身道:“屠王军的人在挨家挨户的查,已经快到这边了。”
元见离没有回应,依然抬起头看着那片白云,想着若能招手云来挥手云散,那是多惬意多美好的一件事。
良久之后,元见离轻声说道:“你们各自散去,能出城则出城,回去之后向我师兄禀明,我大概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愣在那,有人扑通一声跪下来,哀求道:“师叔,咱们现在冲出城门,没人拦得住,该走了。”
元见离再次抬起头看向那片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若可云化刀,我念破苍穹。”
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人已经飘然而起,轻飘飘飞到了院外。
一群圣刀门的弟子追到门外,却哪里还有他们师叔的身影。
与此同时,云隐山。
李先生看着那个叫曹猎的年轻人在喂猪,一直看着,心里有些不太爽。
他不是不爽这个人,而是不爽他的猪,和外人也这般亲近,谁喂它们都吃,一点都不矜持。
没家教。
曹猎回头看到李先生在看他,于是笑了笑,又看向另外一个地方。
李善功也在喂猪,但是李善功喂的猪不理他,非但不吃,连靠近都不靠近。
李先生也看过去,看到李善功有些吃瘪的样子,想着这个家伙好像是自己的后代来着?
啊......我真是一个渣男。
李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生中,他有过许多许多的爱情故事,如果每一个爱情故事都没有爱情结晶的话,那得多悲惨。
可是似乎又不是很公平,因为他这样一直都在躲藏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像是一个正常的父亲一样去照顾孩子。
但是,他甚至不确定李善功是自己儿子还是孙子,又或者是儿子的孙子,孙子的儿子?
活了这么久,却还是躲躲藏藏。
并不是他一直都在害怕,这样的选择也是在抗争,因为他不想被什么东西操控。
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李先生知道它一定存在,而自己活了这么久,就是它存在的最有力量的证明。
自己的后代,却不如外人会养猪?
李先生摇了摇头,心里越发的愤懑起来
,唉......家学啊。
他为什么执念养猪?
是因为他不想忘了自己,这也是一种抗争......我从哪里来,我原来是做什么的,我又是谁。
一直都在试图抹去痕迹,李先生的痕迹。
像是在戏耍着李先生一样,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不抹去你,但我抹去你留下的所有痕迹。
你的子孙后代,没有一个人能有你那般的聪明智慧,他们谁也学不到你的东西。
他们都资质平庸,甚至连你说的那些话都不能理解,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你不肯承认。
李先生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要是在几十年前,他会朝着天空竖一下中指,要是在一百年前,他会朝着天空骂一句CNMD。
但是现在的他,连一点这样的欲望都没有。
“先生。”
李善功朝着他喊:“猪不听话啊。”
李先生苦笑,心说那是有人改了你的基因,不然的话猪怎么可能不听我李某人后代的话。
但是这种话李先生说出去,他的后代也不可能懂,像是被人堵住了聪明才智的某个部分,就是理解不了李先生的话。
所以从很久之前开始,李先生就不允许自己再有什么爱情故事了。
也是因为如此,他回到云隐山药谷之后,才会在这山谷的门口立一块牌子,写上女人不得入内的话。
“先生。”
曹猎问:“可有办法治一治不甘?”
“不甘?”
李先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心想着若是我能知道如何治一治不甘,我这么多年应该会过的比现在潇洒无数倍吧。
“治不了。”
李先生回答。
曹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了一个别的:“我来之前,善功说,先生不爱与人说话,甚至不爱与人交集,可是先生待我还好,是因为觉得我面善吗?”
李先生回答:“因为你是配角。”
曹猎一怔:“配角?什么是配角?”
李先生道:“就是陪衬。”
曹猎再次怔住。
李先生道:“我和你多说几句话,不是因为你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你一点都不重要,可有可无,所以就是没威胁,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配角能干掉我。”
最后这半句话之中隐藏着巨大的内容,但李先生也懒得多解释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管过多少年都没有任何一个配角可以干掉他,因为他是配角之王。
李先生自己封的。
李先生道:“我们来看看不甘这个词分成多少种,你本事不如别人,你不甘,你过的没有别人好,你不甘,没有别人长得帅,你不甘......这种东西,在越熟悉的人身上越明显,你嫉妒陌生人的程度,永远达不到你嫉妒熟人的程度。”
曹猎觉得自己有些懂了,他看向李善功,发现李善功倒是一脸迷茫。
曹猎问道:“那要是放下呢?”
李先生反问道:“你是放屁吗?”
曹猎眼睛都睁大了,没理解为什么李先生这么说。
李先生道:“没有人可以放下,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事业,爱情以及生死。”
他看向天空:“连我都没有放下过,普天之下还有谁能?”
曹猎问:“先生放不下什么?”
李先生没回答。
李善功想了想,问:“先生若能放下呢?”
李先生这次回答了。
“那我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