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而清冷,透过密密的竹枝洒落。
李昊看不清陆明玉的面容,却能清晰地察觉到她眼眸中的冰冷。无边的涩意涌上心头,蔓延至口中,在舌尖化为苦涩。
“小玉,”李昊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不愿再嫁我,恨到宁肯放弃我们的琰儿?”
琰儿两个字一传入耳中,陆明玉全身一震,眼眸中的冰冷化为无边的憎恶愤恨。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他怎么还有脸提琰儿!
李昊迈前一步,俊脸显露于月光下,黑眸中浓烈的痛楚一览无遗:“小玉,是我对不起你。我负了你的情意,我不该一直向着亲娘让你受尽委屈。我更不该对你对陆家生出猜忌,将皇位传给五弟……”
“闭嘴!”
陆明玉冷冷吐出两个字:“这些假惺惺的话,让我听得恶心。”
李昊像被针刺了一般,身体颤了一颤,俊脸泛白。
“李昊,既然你亲娘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就该明白,我们彼此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没有化干戈的可能。”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起琰儿。”
李昊心痛如绞,声音微颤:“你为何一开始不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这一切,我……”
“你能怎么样?”陆明玉冷笑一声,话语犀利无情:“你会为了我大义灭亲,杀了亲娘和胞弟吗?”
李昊张张嘴,吐不出半个字,俊脸愈发白了。
“于我而言,是被丈夫背叛,是彻骨之痛。”陆明玉声音冷得没有半丝温度:“对你来说,那是你的亲娘胞弟,是血浓于水的至亲,是你一定要守护的亲人。你怎么可能为了我和他们决裂?”
“就算你能做到,我也绝不愿意再嫁给你。”
“琰儿和这一世的我没缘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在我面前,根本不配提起他。”
陆明玉已经很久没这般动过心火了。
深深压在心底的旧怨愤恨,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全身的血液奔涌,在太阳穴处汩汩流动。
如果不是她还有一丝理智,只怕现在就会出手要了李昊的命:“滚!立刻滚出我眼前!”
李昊没有滚,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离得近了,终于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的脸:“小玉,五弟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陆明玉目中闪过嫌恶,冷笑连连:“怎么?苏妃没勇气告诉你吗?一个被兄长压了数年的窝囊废,心里阴暗扭曲,觊觎兄长的一切。兄长信任他,留了皇位给他,让他照顾侄儿至长大成人。他却迫不及待地对寡嫂下了手。”
“如果不是我有一身武艺,中了迷药还能踹翻那个恶心的窝囊废,就得任人欺凌摆布!”
李昊胸口如被重拳击中,俊脸没了一丝血色。
原来,真相比他所能猜到的更残忍。
陆明玉心中闪过残酷的快意,忽地逼近一步:“这就是你想听到的事实。你现在都知道了,感觉如何?”
那双眼眸里闪动的恨意如此浓烈,李昊几乎无法承受那样的锐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陆明玉冷冷逼问:“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你要怎么做?你打算如何为前世的妻儿报仇雪恨?”
“你会杀了亲娘,还是会杀了李昌?”
李昊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又后退了一步。
陆明玉的目中闪过了然的讥笑:“果然,你什么都不会做。你最多就是说些没用的废话来安抚我,让我继续忍而已。”
“李昊,我早就看透你了。”
“在你心中,谁都不及你的亲娘胞弟重要。我陆明玉被辜负,是活该。本来就是我瞎了眼,才对你死心塌地。”
“你不配提起琰儿。我也不想再私下和你见面。你我之间,除了仇怨,再无纠葛。”
说完,她转身出了竹林。
李昊动也没动,眼睁睁地看着陆明玉的身影远去。
然后,他转头,又吐了一口血。
冰冷的夜风吹拂到脸颊上,丝丝凉意,却吹不熄陆明玉心头的怒火。
前世的愤恨不甘怨怼仇怨尽数涌上心头,无边无际的晦暗冰冷将她包围淹没……她已经很久没想起前尘旧事了。
今日晚上,却被李昊勾起了旧恨。
绮云也被惊到了,快步冲了过来:“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三殿下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将娘娘气成了这样?”
陆明玉眼里燃着怒焰,声音紧绷:“我先回东宫。你让人传口信给太子,就说我身子不适,要先歇着,就不去赏灯了。”
她现在这副状态,实在不宜出现在人前。
绮云将心里的震惊疑惑按捺下去,点点头应下。
陆明玉快步回了东宫,独自进了寝室。
寝室里一片黑暗,连烛台也没点燃。她静坐在黑暗中,任凭心头的怒火翻涌。重生后,这是她第一次放纵自己沉浸于旧恨。
似乎一刹那,又似过了地久天长。
她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直至敲门声,将她从无边的黑暗中惊醒:“小玉。”
是李景的声音。
李景再次敲门,声音急促而焦虑:“小玉,开门。”
门并未拴上门闩,他大可以推门而入。可他再情急,也没擅自闯进来。坚持敲门,等着她应声。
即便是夫妻,也有不愿倾诉的秘密,有不愿表露的脆弱。
此时的她,需要的是独立的空间。
陆明玉鼻间有些酸,一张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什么,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门外的李景沉默片刻,低声道:“好,我在门外守着。你想见我了,便开门。”
然后,没再出声。
她的世界,再次恢复黑暗。
可那份要将她浸没吞噬的怒火,却慢慢褪去。冷静和理智,渐渐回笼。
她不知道自己又坐了多久,直至整个人完全冷静清醒。她才起身去开了门。
李景果然一直守在门外。
门一开,李景立刻凝神看过来。确定陆明玉情绪平静了,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陆明玉的面颊:“我还以为你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落泪,原来没有哭。”
陆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