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峻熙坐在帐篷里,一手执书,一手拿笔,眼睛闭着在默背书上的知识。
外面干的越是热火朝天,他背书的速度越快。
罗峻熙如老僧入定,恨不得将书上的文章抹一把就全部塞进脑海里。
大脑用得过快,就像是失去神经,连空气都学到窒息时,罗峻熙就看一眼帐篷外在修理白菜的小麦。
如若又累得脑子疼,背到脑子里一团黑线,他会来到帐篷外看一眼他娘、他岳父岳母都在打谷,以及他那汗流浃背的大姐夫。
大姐夫在最前面带人干活,身边的稻子那是一片片倒下,他每次望过去,大姐夫都没有直腰的时候。
每每看一眼以上这些场景,罗峻熙就又能意气风发重新坐在书桌前一遍遍背书。
比起他的家人们,念书还算什么辛苦。
罗峻熙甚至因这些场景受到启发,还有感而发提笔做了一篇关于农桑的文章。其深刻,是他以前做花团锦簇文章所不能比。
小麦进来给他送大麦茶,他都没发现,还差些端起就喝烫了嘴。
“嘶,哈,烫死我了。”
田地里,朱兴德脸上汗噼里啪啦的落在眉毛上、鼻尖上,流进嘴里全是咸味儿。
满山抹把额上汗,拎着镰刀喊道:“大姐夫,不行你歇歇吧。”
满山能看出来,别看大姐夫是纯种的农家孩子,但是一直以来由于被朱老爷子宠着,应是从没有如此细致地参与过秋收。
他在后面离得挺远,都能听到大姐夫累的呼哧呼哧像老牛喘。
朱兴德咬牙嘴硬道:“快些吧,割慢了,谷子会从稻子上脱落下来。回头专门捡掉的谷子吧,不够费劲的,不捡又白瞎了,可不能浪费粮食,咱只能动作再快些。”
又补了句:“别再让我歇,我是当老大呢,你们没歇,我咋能歇,满山,再加把劲儿。”
朱兴德说完就想扇自个大嘴巴子,苦哈哈心想:
主要是青柳村这么多人在瞅着呢。
要说之前真怪自个,瞎嘚瑟,然后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那阵举着镰刀刚下地,他老毛病犯了,嘴欠了,又如猎猪一般喊了几声耀武扬威的口号,一听就知他是带头人,尤其是他还说了那句话,他振臂一挥:“我在前面打样。家里没种过稻子的,不会使那个巧劲儿的就看我。”
当时这话,要是咱自家人听见,这时候他躲懒也没什么磕碜的。谁不了解谁啊,都是兄弟。
问题是那话还有很多青柳村人听见。还都夸他:“你看看甭管到啥时也得是当老大的有哥哥样,这当大姐夫和那亲大哥似的不差啥,一心一意照顾小的。”
这话给他举上“神坛”了。
所以,今天他要是先坚持不住,回头丢人就等于丢到外村,提起罗峻熙的大姐夫,别再让人说咱啥也不是。那就不止丢老丈人和罗峻熙的脸,还会给他爷丢人。
就在这时,小稻来送水了,朱兴德立马松口气,一屁股就坐在大地里。
当小稻给二妹夫还有柱子六子那面都递完水后,朱兴德一边接过水筒咕咚咕咚喝水,一边小声道:“你能不能装作像是有事儿要和我商量,在这坐一会儿。”
“啊?”
“啊啥呀,你怎那么笨,快些装作非要和我这时候说话,拉着我不放。”
小稻好笑道:“那我得多没眼力劲儿,你看哪家妇人会拽着割谷子的男人没完没了磨叨,那不是耽误干活吗?谷子还不像别的,耽搁一会儿那粒不掉啦。”
“啧?”朱兴德瞪眼。
小稻不逗他了,“好好好,是我拽着你非要说事儿,说吧,你快趁这机会多歇歇。你说你也是,咱家地都没见你怎么干过,今儿咋这么逞能。”
“我就爱在你娘家这些人面前逞能,你还敢说风凉话。杈大酱、脱土坯、抢秋收这都是有数的能累死人,你说我能图啥?你看我这手和脸,被那禾叶割伤的,刚才有一回还差些没刺伤我眼睛。”
小稻看眼朱兴德手掌磨出一条条血槽,还有被禾叶刺破的血泡估计会钻心疼,多亏那双大手早就磨出老茧扛得住祸害,要是换做小妹夫那种拿笔杆子的手,或是让她也下地帮着割稻子会更遭罪,有些心疼道:“那你小心些啊,不行别逞能,慢点儿干,谁能笑话你。”
朱兴德继续抱怨道:“快慢也是这些活,我躲懒满山他们就要多干。咋小心弯腰撅腚的也免不了被刮着。我头午那阵还行,你看见没。”
小稻急忙给予肯定:“是,我看着了,你上午那阵干疯了,那镰刀甩的,我感觉比村里那些庄稼老把式还有模有样。咱爷没见着,见着估么会老欣慰了。”
正要建议,回头收自家地时,将朱老爷子也扛到地头呗,像小妹夫在地头读书一样,再给老爷子从旁搭个帐篷躺着看干活。
朱兴德摆了下手让打住:
“媳妇,别夸了,别看我上午挺有章程,下午我就累趴停了,我现在两腿都蹬不动,小腿焦酸焦酸的,肩膀缝子都疼。干过这一场,再加上咱家的,估么全干完,我更不想种地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得琢磨别的长久的来钱道,将来即便有钱那天,多置办田地咱也不自己种,照猎猪差远啦。”
絮絮叨叨吐槽不少心里话。
朱兴德有一句最实在的心里话没对小稻说出来,那就是:因为做梦,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变了,要不然依着他以前早累跑了。
再抱怨也要接着干,又喝一筒水,揉揉脚掌心,脚板扎得疼,朱兴德忽然站起身对小稻声不大不小呵斥道:“有啥话不能回头再说,磨磨唧唧的非得这时候嘟囔,耽搁我干活,快回去帮妹子整菜吧。”
小稻极为配合,好脾气道:“好,你再割的时候注意点儿。”
“行了,知道了,别磨叽。”
所以连满山他们都以为是大姐非要拽着大姐夫说话。
只是磨叽这事儿吧,应不是大姐,而是大姐夫。
你听。
朱兴德喊小稻:“你瞅着点儿脚下,上了岸走那田埂道。那田埂道可窄吧啦,你别不当回事。不行把鞋脱了,打赤脚,要不然脚在鞋里涮了涮了该摔啦。”
又嘟囔句:“一天天的,我真是要操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