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麦克西维尔身旁的,是一名前第十三军团资历最老的士兵,因为曾经就表现出众,麦克西维尔记得他的名字,还给他亲自颁过奖章。
他叫法拉,没有姓氏。
在雪漫王国,姓氏作为荣誉和地位的象征,最多只能世袭三代,因此他至少祖上三代都是默默无闻的平头百姓。
而此前的模拟战斗中,麦克西维尔更是对他印象深刻:法拉手中的武器,正是那把代号为“L115A3”的狙击步枪。在六百多名雪漫士兵里,有资格使用这把武器的人寥寥无几,而他便是最难缠的那个,其最佳记录是在雨林中一个人与二十多名魔法师周旋,凭借一己之力狙杀了包括麦克西维尔在内的十六人,扭转了那场本来回天无力的败局。
时至今日,麦克西维尔还对那场对局记忆犹新,那种本以为局势尽在把握,却眼睁睁看着队友接连倒地的感觉,稍微回忆一下就能令人血压飙升。
也正因如此,这名“狙击手”成了魔法师军官阵营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每当匹配到其所在的士兵队伍时,魔法师们都会想尽办法将其优先剿灭,为此不惜牺牲一切代价,仇恨值可见一斑。此时两人以友军身份面对面相见,自然多少有些尴尬。
走出几十米后,法拉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他咳嗽了一下,轻声道:“……那什么,长官,之前都是形势所迫,多有得罪。以后就要并肩作战了,希望您不要记恨我。”
“保持警惕,先过了这关,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麦克西维尔没有正面作答,而是以教训的语气作出回应。他明白,或许是那位白袍老者安排好的下马威,才会出现自己和柯尼斯还没拿到装备、五名士兵却全副武装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战斗力显然不可能压得住后者,若不取得语言上的主动权,恐怕就真的再无法获得他们的尊重与敬畏,最起码也会难度倍增。
只有趁着自己余威还在,不动声色重新回到领导者的位置,才能够保证话语权的存在。
果不其然,对话请求被憋回去的法拉并没有动怒,虽然未必就心悦诚服,但还是乖乖观察起了四周动向。
浓雾之下能见度极低,只有不足百米,甚至连几百米外作为临时营地的目的地都一团模糊,根本看不到危险的迹象,又仿佛处处都潜藏危机。
七人就这么一路安全回到营地,这里有几座帐篷,地上摆放着一些必要物资,其中包括了麦克西维尔与柯尼斯中校的那一份,都是些常用的魔法道具与魔法武器。就在此时,五名士兵中的领头人物,那个最初喊话的人高马大的士兵挥了挥手,其余四人立刻会意,分散到营地的四个方向,朝着周围布下防线。
做完这件事后,他独自来到了麦克西维尔面前,晃了晃挂在肩上待命的突击步枪,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麦克西维尔司令,你或许喊不上来我的名字,但应该认识这把……”
“你叫艾伯特·海登,前三十一中队列兵,在你手里的是HKG36步枪,我看过它的资料,是一把性能上佳的武器。”
麦克西维尔没等他说完,就准确念出了他的名字,以及他手中枪械的名字。
这名壮汉的锐气显然有些受挫,但在短暂的停顿后,还是继续道:“那我必须得说很荣幸,但鉴于你们魔法师团队在全部20支队伍中垫底的胜率,却有着足足两个名额,我必须要对你们的真正实力进行谨慎评估。所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希望您和这位……柯尼斯中校,能够屈尊听从我的指挥,有问题么?”
麦克西维尔直视着他的双眼,陷入沉默。
他知道,眼前这名曾经的列兵没有说错。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模拟战斗中,海上要塞的六百多人被分成了20个队伍,其中有19个都是士兵团体,剩余的那个便是以麦克西维尔为首的法师军官团。每天的战斗内容,也不仅仅是法师与持枪士兵之间的战斗,而是所有队伍之间的轮番混战,因此在法师队伍的视角里,他们每次要面对的敌人都来自不同队伍,但实际上在同一时刻,其余的队伍们也在互相之间进行模拟交战。
换言之,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法师军官和这些士兵们,训练量是同等的,双方之间的战斗能力都有着质变般的飞越。但由于白袍老者的“特殊照顾”,法师军官们拿到的初始装备都是那些他们熟知的魔法道具,虽说其中不乏极品,但在子弹面前,军法师们渐渐发现全都是花里胡哨,想要用它们获得胜利难上加难。
也正因如此,由法师军官们组成的战团,实力本来远远凌驾那些普通士兵,但却成了所有队伍中的垫底,胜率只有10出头——剩余的19支队伍中,最低的也有30。而眼前这个名为艾伯特·海登的士兵,则是胜率最高的“11连队”攻坚手,凭借着一身是胆的勇猛作战能力,让整支队伍有着接近70的超高胜率。
这也正是他说话格外硬气的原因,甚至都有些不把麦克西维尔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从胜率最低的“垃圾队伍”中足足选出两个人,其中一个甚至还是0击杀记录的保持者,这种行为不但不可理喻,更是无法忍受。
而麦克西维尔也知道,想要重获这支队伍的主导权,眼前这人是一道必须迈过去的坎。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没问题,我和柯尼斯都会听你指挥。”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确实没有太多资本和机会。
尤其是留给自己的装备,居然还是那些落后的魔法道具。
看来那位白袍老者,果然是要让自己和柯尼斯难堪……柯尼斯也就算了,若是连自己的表现都无法服众,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但表面上,麦克西维尔自然不会透露出这些想法,只是命令浑浑噩噩的柯尼斯赶紧进行武装。这些装备中包括了一件抗性法袍、三枚增幅戒指、两瓶魔力补充药剂、一张空白卷轴、一把魔法短剑和一柄桃木法杖,属于战斗法师的标配,但其中并没有高端的神兵利器,甚至比不上模拟战斗时可以选择的装备。
完成了武装之后,两人回到了营地外。
艾伯特·海登见他们出来,立刻召集了其余四人,在营地边上召开了简短的作战会议。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由我来作出部署。”
他从迷彩行囊中取出了一张地图,在地上摊开,用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个圈:“这是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试炼内容很简单,到图上这个位置营救一批人员,再把他们护送到这里。前半程大约10公里,后半程也是10公里,但这是直线距离,我们要考虑中间的道路选择——直线的必经之路是一片沼泽地,而且标注着‘十分危险’的记号,问题就在于,我们是要绕行,
还是直接穿过?赞成穿过的请举手。”
说完这句话,艾伯特率先举起了手,但和他一起举手赞成的只有另一名士兵,其余五人都选择了否决。
艾伯特放下手,左右环顾道:“你们害怕了?”
“这显然不太理智。”说话的是狙击手法拉,“在沼泽地里,即便有麦克西维尔长官提供的增益魔法帮助,我们的行动力依然会受损,危险性大增;而且我们的任务目标是营救而非歼灭,即便没有伤亡就战胜了那里的敌人,若是在见到营救目标之前就消耗了弹药,接下来的十公里战斗力也会打折扣。”
另外两名士兵点头附和,至于麦克西维尔,则保持了沉默,静静看着这一切。
没等艾伯特表态,法拉又说道:“而且看看周围的雾吧,在这种环境下,我的作用很难发挥,但敌人却可以从任何地方出现。”
这句话似乎说服了艾伯特,最终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绕路,沿着危险区的边缘行动,但这样我们要多走5公里。但愿等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那些需要被救援的家伙还能活着……事不宜迟,出发吧。”
一行人达成了共识,按照地图和罗盘指示的方向进发,在群体迅捷术和强行军的加持下,想要抵达目的地,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就足够。
随着行程渐远,空中红色雾气越来越大,脚下地面也越发软烂,偶尔能够看到一些形状如同树根、踩上去却像血管般柔软且有韧性的组织。渐渐地,这种诡异的环境让每个人神经都越绷越紧,唯有麦克西维尔始终闲庭信步,仿佛出游一般。
忽然,他睁大了双眼,看向一个方向。
“法拉,瞄准元素信标。”
说话的同时,麦克西维尔抬手扔出去了一道如同火花般的元素光芒,准确悬停在了这名狙击手的身旁。后者不愧早已身经百战,没有问为什么,早已经上膛的L115A3狙击步枪瞬间抬起,稳稳当当瞄准了元素信标,然后扣下扳机。
在震天的枪声中,伴随着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接下来,艾伯特再次抬起手,指挥着队员们悄无声息包围过去,麦克西维尔与柯尼斯则跟在他身后。大约前进了一百米左右,在红色浓雾的尽头,出现了一具大约有三米高的身躯——这是一具浑身上下长满了利刺的奇形怪状的虫子,修长的身躯扭成多段,其中一截被狙击枪子弹贯穿,撒出了不少墨绿色的汁水。
此时它似乎还没死透,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抽搐。
饶是这群历经了无数次生死的士兵,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说不出话来,而站在后面的麦克西维尔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白袍老者口中“特殊工作”的含义。
“看来我们的敌人,并不是人类。”
他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