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露恩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但苏文知道已经足够。有关自己的身世背景，以及这块通讯符咒，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十分巨大，根本不需要希格露恩多说，苏文也能够读懂背后隐含的内容。首先，自己的母亲，法蒂玛女士，曾经在北多伦的守望者组织中有着极高地位，三年前却落得家徒四壁、无人过问，最终病逝的下场。虽然根据掌握到的信息，那时候由于帝国南北的矛盾已经出现，北部帝国的守望者组织早已撤销，回到了南部帝国，但也足以说明，这一组织不再认可她的身份，甚至连最基本的救济都没去做。要知道，银盔城可是南部帝国的地盘，所以不存在爱莫能助的情况！其次，在这种山穷水尽的环境下，法蒂玛女士竟然还有一张“底牌”，并且有信心当身为“赛文·阿莱耶”的苏文遇到险境时，有人一定会出手相救。这显然与前者发生了矛盾——要是守望者组织能做到这种事，凭什么对阿莱耶一家的落难不闻不问，甚至法蒂玛女士去世的时候都不曾出面，而是等到“赛文·阿莱耶”出事了才会出面？或者说，假如“赛文·阿莱耶”身份重要，他们需要保护此人，那么按照自己在那几年的社会地位，想要秘密控制起来，或者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和人生，都轻而易举。为何偏偏要放任自流，然后留下一个所谓底牌，让自己到处去浪？这明显很不合理。所以苏文基本可以肯定，母亲留给自己的底牌，其发出求救讯号的对象，肯定不会是“守望者”组织，而是另有其人。可这个不知其名的“保护者”，凭什么要保护苏文？正如前面所说，如果是为了和法蒂玛女士的交情或者约定，那么不在落难时候相助，而是等到人死灯灭，其儿子被逼到绝境再出手，不能说是脑子有问题，至少也是吃饱了撑的。既然如此，合理动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赛文·阿莱耶”本身存在着价值。可问题在于，赛文·阿莱耶倘若真的有价值，守望者组织一方又为何会在数年间不闻不问，放任自己颓废，甚至一度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苏文仔细想了想回忆了一下过去，发现这的确是个自己没有深入考虑的问题。想当初，自己刚失去魔法能力后不久，守望者组织其实是有关注过自己的，但不久之后，这种关注就销声匿迹，苏文的周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的身影。而根据那份资料对于守望者组织的描述，哪怕自己身上有任何可以研究的价值，甚至只是没有价值的废品，他们至少也该做一下“回收”之类的工作；何况凭借它们在南部帝国的滔天权势，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它们没有这么做。除非，有谁阻止了它们。而这个有能力阻止它们的存在，其地位必然凌驾于“守望者”组织之上。进一步去想，这几年在银盔城范围内，存在这种实力的，会有谁呢？答案似乎并不需要做出思考……“唐纳德·弗拉基米尔”。顺带一提，根据苏文此前的调查，唐纳德出现并定居在银盔城的时间，正好是距今三年前，苏文刚失去魔法能力没多久。完全对上号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就说明圆桌集会在三年前就关注了自己，苏文可不觉得这种关注仅仅会因为自己是个无缘无故失去魔法能力的“异类”。那么，除了自己背后的那位“主上”之外，自己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呢？显然没有了。苏文知道，这条逻辑链，正是希格露恩认定“主上”并非偶然出现，而是“早已被安排好的发展”的原因。同时，其所得到的结论，也让苏文感到背后发凉——无论暗中保护自己的人是不是圆桌集会，其对“主上”……或者说系统的了解，会有多少？他们早就知道系统的存在？还是说，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并不清楚“系统”是什么，只是知道“赛文·阿莱耶”的身上一定会出现巨变，并且暗中进行着观察？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让苏文感到了淡淡的不安。尤其是前者，万一成真，那苏文真是底裤都被看光了。好在根据这个留下来的所谓“底牌”可以看出，背后的人对于苏文实力的预估并不乐观，至少并不认为他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杀到塞卡兰达这种终极副本，跟里面的亡灵大君谈笑风生。反正这个底牌，肯定不会是针对那种环境而设计的。但苏文知道，这不过是种自我安慰而已。想要彻底搞清楚状况，必须要专门作出探究和验证，至少要先知道，眼下这枚符咒和唐纳德之间是否存在关系。看来，自己是时候找个时间再见见这家伙了。另一边，苏文看向了希格露恩。他缓缓说道：“我想我已经大概理解了你的意思，没想到你在背后做了这么多调查，不过我还是不懂，你是怎么得出‘主上的目的或许并不单纯’结论的？”至于希格露恩，则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苏文提问。它早有准备般立刻答道：“少主，还记得我刚才说过，我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基于两点原因吗？刚才我对你说的内容，全都是第一点，即‘主上’的出现很可能是被安排好的，第二点我还没说呢。”“没错，那么第二个原因是什么？”希格露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还记得我来自哪里吗？”“‘主上’给的。”“……不，我的意思是，我的……本体的来历。”苏文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作为精灵族的神器之一，你当然是被精灵们制造出来的，不过我依稀记得，你最初来自死亡之海的遗迹？”“没错，最初的我，正是来自死亡之海的古代文明遗迹。”希格露恩点头道，“那是在我诞生之前很久的事了，根据别人告诉我的信息，在一千八百年前左右，我在死亡之海深处名为‘月季海’地区的古代文明遗迹被发掘，那时候我还只是一把残破的长剑原胚。精灵族发现了这把原胚的价值，请来了大陆上最好的工匠，将其打造成了银月神剑的模样，最终激活了作为‘器灵’的我。据他们所说，正是因为‘我’的存在，这把原胚才有资格成为神器。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当我获得意识的时候，就仿佛本能般，我就知道自己名为希格露恩，是一把剑，并且还掌握着调用元素的能力，除此之外，一切皆是空白。”“但其实不止是我，精灵族的七大神器，除了‘纹章之书’是纯粹的精灵造物以外，其余的六件神器：‘雅典娜圣杯’、‘新月神枪冈格尼尔’、‘暗月之轮海瑟拉’、‘天空乐章爱丽丝’、‘世界树之种’，还有我，全部都是死亡之海上古文明遗迹的发现。甚至除了精灵之外，在同一时期，人类、兽族，还有其他各少数种族，他们手中的所谓‘神器’、‘圣器’，绝大多数，也是同样的来源。”“在那个民智初开、黑魔法刚刚终结时代，死亡之海虽然很危险，但却是所有超凡者趋之若鹜的地方，因为随处都有可能发现宝藏，不像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以及永远杀不完的元素构造体。而这些神兵利器，以我最近了解到的历史，即便是魔导科技如此之发达的今天，大部分都还无法完美复制出来。就比如我，人类可以造出比我快得多的飞行装置，却再也造不出第二个拥有‘器灵’的希格露恩。”苏文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古代文明应该非常先进才对，甚至远超现在霸占了整个大陆的人类文明。”“恰恰相反！”希格露恩断然否定。“不知少主你是否还记得，如今辉煌大陆的通用文字和语言，同样也来自于古代文明遗迹，所以才形成了大统一。其实这种文化统一，同样来自于辉煌历100500年的‘大发现’时期，除了大量的古代文明宝藏之外，冒险者们也得到了不少有关那个文明的文化与知识，并逐步奠定了辉煌大陆的文明根基。”“即便是在如今的史书上，也轻易能够看到当初各个种族得到的统一结论，那就是古代文明其实并不发达。它或许比当初‘大发现’时代的辉煌大陆要先进些，但这种先进实则相当有限，根据我所在的时代的历史学者们的预估，大约在辉煌历1000年左右，当时的大陆文明发展程度，就已经全面超越了死亡之海古代文明在毁灭时的水平，更别提又过了1100多年之后的现在了。其实这点从死亡之海遗迹的建筑风格就能看出，少主你应该是亲自去过那里的，它们可没法和你所在的学园都市相提并论吧？”苏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那些神器又是怎么来的？”“没有人知道。”希格露恩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无法解释，为何辉煌大陆的元素、魔导、文明水平都超越了远古文明，却无法制造出从远古文明发掘的‘神器’。当时的人们将原因归结为了‘神明造物’，于是辉煌大陆便进入了诸神的时代，如今占据了大陆半壁江山的光明教会，精灵族的精灵之神、兽人族的‘冥王’，都在那个时候相继诞生，它们最初只是为了解释那些‘神器’的来历而编造出的故事，但后者最终却反而成了神明存在的佐证，完全本末倒置。”苏文听到这里，才猛然想起，面前这位精灵神器，好像是个无神论者来着。当初他还觉得这是离经叛道的性格来着，现在看来，原来是因为它见证了“神”的诞生啊。先有神器后有神，真是绝了……但希格露恩说到这里，苏文其实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问道。“所以，神明并不存在，对吗？”“当然不存在，但创造我和其它神器的，显然也不是死亡之海的古代文明本身。”“所以会是什么呢？”希格露恩罕见地露出了微笑，它先是指了指自己，然后重复了一遍苏文的问题：“对啊，会是什么呢？”“……”“……”良久的沉默。相比起刚才有关自己身世的劲爆消息，此时的苏文，反而更加感到一阵难以喘息。希格露恩看似没有回答，其实已经全部回答了。很显然，它刚才指向的“自己”，不是身为“银月神剑”的自己，而是身为“银月神剑复制品”的自己。能够完美创造出银月神剑和它的复制品、还不止一把的，会是谁呢？是系统，是“主上”。而不是辉煌大陆上的任何人或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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