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了洪承畴、老仆人和徐枫三人。洪承畴坐靠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徐枫。只是这眼神再也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神采。
老仆人呆立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而徐枫,则轻轻地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了洪承畴的床边。
“洪先生,你看上去很憔悴,瞧过大夫了没有?”徐枫这样问道。
还不待洪承畴答话,老仆人便上前一步,厉声斥责:“徐枫!你叛主求荣!现在还来装什么好人!”
徐枫丝毫不怒,而是缓缓抬头望向了老仆人。二人四目相视,一人含着愤怒地厉光,一人却满面春风。
徐枫沉默了半晌,才又说道:“叛主求荣的始作俑者也非我徐枫。”
老仆人有些惭愧,只觉得自己的指责似乎是在自取其辱,不禁低头苦笑,不再说话了。
洪承畴知道他在指桑骂槐,便哂笑一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自古皆然。魏征三易其主,终于青史留名;杨继业弃暗投明,奠定宋室不拔之基!我洪亨九扶不起那腐朽的明王朝,顺应天命,归降大清,有何不妥!”
洪承畴的这一番自白倒是让徐枫有些吃惊。他依稀还记得在北京时,洪承畴面对左懋第的奚落而无地自容,以致摔门而走。那时的他,还远没有今天这样的勇气。
徐枫有些佩服地点点头,道:“洪先生不以降清为耻,确实进步了。只是先生恐怕没想到,你扶不起的明王朝,终究是被我扶起来了。你顺应的天命,今天看来也不过是水中泡影。”
洪承畴也露出了个意味深长地笑,侧过头来说:“化腐朽为神奇。我倒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做的事逃不过洪先生的法眼。”徐枫笑着说:“印发纸币本是良策。它可以节约人力物力,提高朝廷的行政效率。不过,清廷鼠目寸光、急功近利,只想多印纸币而忽略民生。先生须知,纸币并非是真的金钱,终究要挂靠在贵金属或民生物资上。可清廷不以为意,只图眼前的小利。最终酿成今日无兵无饷、民怨沸腾的苦果。”
洪承畴重重地咳嗽一声,阴沉着脸道:“你提议印纸币时,早就料到会这样,是不是?”
“是。”徐枫毫不掩饰地点头承认:“我不过是利用了他们的知识盲区和贪婪地人性而已。”
“你……”洪承畴气喘吁吁,伸手指着徐枫斥责道:“我北国百姓流离失所、易子相食,全是拜你所赐!你……你为了一己之私就戕害这么多的人命,真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
“所以我要立即发兵,解北国百姓以倒悬!”徐枫也激切地站了起来,大声说:“满清无道,逼我汉族百姓剃发易服,这倒还则罢了。他们还跑马圈地,强占民田!洪先生,我从北京一路南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汉族百姓早已流离失所、易子相食!这并非我之罪呀!”
徐枫的一番批驳让洪承畴哑口无言。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在老仆人的搀扶下重新坐好,道:“也是从那时起,你萌生了反清之志,对不对?”
“不。”徐枫说:“我早已萌生了反清之志,只是那时更为坚定而已。”
洪承畴苦苦一笑,道:“真没想到,一个寻常的杂役居然能挽狂澜于既倒,将濒于崩溃的明王朝重新拉回来。呵呵呵,真是后生可畏。”
徐枫也按捺下了激动地心情,调整了一下激动地心情,继续说:“不过洪先生你也放心。我既要恢复汉家天下,便不会随便屠戮咱们汉族的同胞。洪先生在我这里,可保性命周全。”
洪承畴呵呵一笑,道:“我已是朽木,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徐枫望着他,颇为关切地问:“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洪承畴摇摇头,道:“挨日子而已。”
“唉。”徐枫长叹了一声,道:“可惜你们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不然,先生的病应该也不是大问题。”
“哼!语无伦次!”洪承畴咳嗽了几声,便又道:“你不杀汉人,那就是要杀满人了?”
徐枫沉吟道:“归顺者厚待之;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怎么?你还肯接受满人的投降?”洪承畴有些好奇地问。
徐枫含笑点头,道:“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
洪承畴目光一亮,惊讶地嘴巴久久不能合拢,颤声道:“你是要混元天下?”
“这不是混元天下,而是建立起富庶统一的中华民族。”徐枫道:“无论你是何民族,是何信仰,只要诚心归顺,做我中国的百姓,我便一视同仁。汉满蒙回藏,一样可以考科举做官,各种权利都受朝廷的保护。”
洪承畴呆住了。徐枫的这番志愿未免太过宏大也太过理想主义。若是放在以前,洪承畴大概只会报纸一笑或是嗤之以鼻。但如今他却没有底气这么做。
因为徐枫确实做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做成的事。他拯救了明朝,给了正在勃兴地满清王朝当头一棒。他既有着化腐朽为神奇地神通,那实现这个看似不切实际地梦想,似乎也没有太难。
洪承畴呆呆地一笑,道:“那老朽就恭祝齐王心想事成了。”
“洪先生也要保重身体,待我平定天下,必要再报先生的知遇之恩。”徐枫说着就站起身来,转身便走。
洪承畴有些激动,用手肘撑在床板上大声说:“我还有最后一个疑惑想请教齐王!”
徐枫的脚步止住了。他回身笑对:“先生请直言。”
洪承畴双目炯炯,问道:“你是要做曹操还是赵匡?”
听到这个问题,徐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依徐枫目前的权势,不做曹操就必得做赵匡,绝无第三条路可走了。
做曹操就意味着一辈子不称帝,只做朝廷实际的操盘手;如果做赵匡,那就是要黄袍加身,篡权自立。
老实说,徐枫已经握有了大明朝的实际权力。称不称帝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很大。但他还是倾向于称帝的。只是因为他很不喜欢朱慈炯。这个家伙不仅企图玷污自己的妻子,还险些害死了徐昊。更何况,他宠幸奸佞,害得国将不国。这样的人早已令徐枫寒心,也令许多臣僚和百姓寒心。
但这番道理却又太过曲折,徐枫不知该如何和洪承畴说,只得淡淡地一笑,反问:“这个问题重要吗?”
洪承畴与他对视了良久,仿佛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他也是呵呵一笑,摇头道:“不重要,不重要。”
“先生好好休息。”徐枫说完便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