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刚穿上这身厚重铠甲的时候,走路真是可以用一步一喘来形容了。偏偏又是一个艳阳天,他头顶和煦的阳光,双目迷离地望着不远处黄得功的大营。
“停一下!我要歇会儿。”他用随身的佩剑杵在地上支撑着笨拙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要不……大人还是换上便服吧。”身旁一名侍卫这样说道:“大人是文官,不必如此约束。”
“我是文官不假,但既要入军营,就必得换上戎装。”他侧目瞧了一眼这年轻的侍卫,说:“不然何以服众?”
这侍卫的眼神中放出光来,一副肃然起敬地表情。徐枫淡淡一笑,说:“接着走。”
他就像是登陆月球的航天员那样,抬起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地向军营走去。在军营门口,一名高大阔面的黄得功正凝神矗立,遥遥地望着徐枫来的方向。他的目光中忽然现出了一点疑惑,将脑袋一歪,问身旁的一名将领:“高将军,打头来的那个人便是徐枫徐大人吗?”
高一功将徐枫那笨拙的身影瞧了又瞧,才点头说道:“想来是的。徐相公的身姿卑职记得。”
徐枫艰难地跋涉了一程,终于来到了营寨门口。黄得功急忙迎上去行礼,说:“卑职黄得功参见徐大人。”身后的高一功也是屈膝行礼。
徐枫一抹脑门上的汗水,从容地将黄得功扶起来,笑道:“有劳黄将军了。”接着,他目光一转,向高一功说:“高将军,当日在河南一别已有半年,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高一功笑着说:“是。当日徐大人的一席话令高某茅塞顿开,终于弃暗投明。否则的话,如今的高某恐怕早已身死异乡了。”
徐枫连忙摆手,说:“高将军言重了。”
“徐大人不必谦虚。”黄得功接口说道:“卑职也从一功那探知了些徐大人的消息。大人的游击战法确属高明,竟保得河间一府十二县不落满清之手,令属下十分惭愧。”
徐枫双眉一扬,问道:“那姜襄他们现在怎样了?”
黄得功和高一功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忧愁地神色来说:“大人的战法虽妙,无奈满清鞑子兵强将多,硬生生用红衣大炮轰塌了城墙。唉,可怜河间一府的百姓,大多都惨死在鞑子的屠刀之下。”
“啊!”徐枫闻言眼前一黑,若不是身后有士卒扶着,险些摔倒在地。
“大人!”高一功也忙凑上去将他扶住,说:“不过大人不必太过忧虑,姜襄他们已退出河间,照大人的意思,不与鞑子争城池,而是在运动战中歼灭鞑子的有生力量。如今,他们仍在直隶、山西一带转战。”
“哦。”徐枫讷讷地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真是不幸!”黄得功以拳击掌,咬牙道:“红衣大炮本是我大明的火器,今日却落入鞑子之手,回过头来打我们!”
徐枫微微一笑,说:“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来送火器的。”
“哦?”黄得功和高一功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颜色。
徐枫笑道:“可惜不是红衣大炮,而是火铳。”他说完冲身后一招手,五百名火铳手鱼贯而入,雄赳赳气昂昂,令人生出肃然起敬的感觉来。
“只有五百?”黄得功又有些失望。他尴尬地一笑,对徐枫说:“不瞒大人,左军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虽然左良玉暴毙,但是左梦庚之勇不让乃父。五百火铳手能否抵挡得住怕也得费思量。”
“黄将军放心,定挡得住。”徐枫一顿,说:“咱们进营帐说吧。”
“徐大人,请!”黄得功领头,身后带着高一功和徐枫一同进了中军大帐。
徐枫艰难地踱步到摊在桌上的军用地图前,指着己方阵地说:“若要充分发挥火铳手的威力,咱们要分两步走。第一,在咱们的阵地前多挖壕沟,多建栅栏。以此迟滞左军骑兵的冲击力。第二,咱们的火铳手以三段式射击法,不间断地射击敌人。不能放空枪,争取一枪干掉一个敌人。”
高一功的眉头皱得如同沟壑一般,问道:“何为三段式射击法?”
黄得功却是微微点头,解释道:“就是把火铳手分为三拨,第一拨射击完成之后就退到后面装填弹药,第二拨继续射击,待第三拨射击完毕,第一拨火铳手也已装填完毕,继续射击。这样可以持续不断地打击敌军,不至于让他们趁空隙突入我军阵中。”
“一点也不错。”徐枫含笑点点头,又说:“但这还不够。这三拨人也要从中间劈开,分立在左右两侧,形成交叉火力网。这样就能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
“哦!”黄得功露出了惊奇地表情,赞道:“此法确属高明,卑职也是头一次听闻。”
“可是……”高一功又不无顾虑地说:“此战法必须得左军主动向我进攻。倘若他们不上当,那却如何?”
徐枫狡黠地一笑,说:“他们不会不上当。”高、黄二人均露出了诧异地神色。他们不明白徐枫何以如此自信。但既然徐枫说得成竹在胸,他们也不便质疑了。
“取纸笔来,我要写一封信。”徐枫吩咐了一声,一名小吏立即端上来了笔墨纸砚。
徐枫坐在主帅的位子上,提起笔来,饱蘸浓墨,正待写时却又愣住了。他略一踌躇,便抬眼对黄一功说:“将军,我的字太丑,还是你来写吧。”
黄一功哈哈大笑,走来接过笔说:“卑职是一介武夫,粗字认得几个,却也不见得写得工整漂亮。”
“比我好就行。”徐枫急忙起身让开,将黄得功按在了座位上。
“不知大人要写什么?”黄得功问道。
徐枫想了想,说:“就写……徐枫惊闻令尊良玉公溘逝,不胜哀伤。公子领兵而来,一报父仇,一清君侧,乃为天下大公,枫既感且佩。然马阮二贼已除,君侧已无需再清。至于父仇,虽不共戴天,但良玉公咄咄逼人,我妻不过反手还击,属正当防卫耳。奈何良玉公年事已高,竟薨于我妻之手。枫可代公子罚之。望公子以天下万民计,速速退兵,你我联手共抗满洲胡虏。”
徐枫说完,黄得功也已经写完。他抬起头来望了徐枫一眼,问道:“杀死左良玉的真是徐大人的夫人吗?”
徐枫苦苦一笑,说:“不是。不过左梦庚一直垂涎于此女。我这么说,是为了激怒他,让他不顾一切地攻过来。”
黄得功哈哈一笑,赞道:“真是妙计啊!此激将之法比之诸葛武侯送女子衣服给司马懿还要高明。”
徐枫却笑不出声来。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说:“只是可惜,自此之后我徐枫又少了一位好朋友。”
左梦庚细细读着这封信,握信的手不住地颤抖,脸上更是青筋暴起,满面通红。他“啊!”地大叫一声,将信纸重重地拍在桌上,喝道:“徐枫!温雨!你们欺人太甚了!”
两边的部将略感诧异,忙问:“少将军,这可是黄得功的挑战信?”
左梦庚双眼眯起,幽幽地说:“不是黄得功,而是徐枫。”
“什么?徐枫来助战了?”部将们互相瞅了瞅,均露出义愤填膺地神色来。其中一个大胡子的将领忍不住将刀拔出一些,怒道:“那咱们还等什么?末将愿领一队人马冲进官军大营去将徐枫那小贼捉来!”
“对!我们与徐枫不共戴天!”众部将也是高声附和道。
左梦庚冷笑了一声,说:“徐枫写信将我侮辱,分明是激将法。要我军情敌冒进,钻进他们的圈套!哼!本将军才没有那么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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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将们闻言都现出了失落地神情,但也不好违背主帅的军令,只好都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