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诺兰站在大约一公里之外,目光中闪过一丝畏惧,“如果不是主教大人在我身上留下了替死术式,我就……”
诺兰记得,主教大人卡尔穆诺曾经说过,人类漫长的历史之上一直笼罩着一个名为至上四柱的阴影。巴尔(Baal),亚斯塔禄(Astaroth),拜蒙(Paimon),阿斯莫德(Asmoday),这四位古老魔法师的存在以不同的形象贯穿着近乎所有文明的传说,他们的来历、生平都无从可考,他们的目的也无人能知,唯一能够知晓的就是他们存在着,一直存在着,而就算是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也只是极少数。
这四位古老的魔法师始终游离在人类之上,和人类文明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他们似乎并不着意于干涉人类的发展。但有一件事却让卡尔穆诺感到很在意——那些对于魔法钻研到了极致,有机会更进一步达到“类神”境界的天才,却都被悄无声息地抹杀了。
卡尔穆诺认为这些或是失踪或是死亡的血案都是出自至上四柱之手,虽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但要跨越上万年的岁月并且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除了他们四个之外,没有别的人选。
而在这些千万年里消逝的璀璨明星之中,至上四柱的监视过程中也出现过判断失误,有三个无与伦比的天才在被他们注意到之前就已经成长到了无法轻举妄动的地步。
作为黑色蔷薇的创始人,卡尔穆诺就是所谓的“第一个意外”。
第二个意外是上个世纪最杰出的魔法师,被誉为“魔法之神”的詹姆斯J.克劳伦。
十五岁就成为欧洲魔法协会理事长的马克M.沃森,则是第三个意外。
对于沃森,卡尔穆诺的评价是:“似乎不需要去学习魔法,而是魔法在适应他的想法去被重新表现,让人无法理解的令人讨厌的家伙,一个每时每刻都在变强的怪物。”、
“别去惹他,你们会死的。”
这是卡尔穆诺对他们蔷薇骑士团的每一个人都强调过的话。
作为已经触摸到创生世界这一至高境界的魔法师,克里斯托弗·诺兰有着他自己的骄傲,即使对主教大人卡尔穆诺抱有着无限憧憬的敬仰,他也不认为在面对沃森的时候自己会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但现在通过这管中窥豹的惊鸿一瞥,诺兰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人和沃森他们相比,隔着一条完全无法逾越的鸿沟。
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下方迷雾之中史密斯的身影,一想到这数百年来和自己战斗的家伙几乎都处在同一个水准,诺兰的心里蓦地掠过一丝悲凉,没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会大到如此无法想象的地步,难道自己的一生竟然会就这么永远止步于此,再也没有机会触摸那通往更高层次的阶梯了吗?
那自己通过血肉诅咒不断延长寿命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近千年来灵魂经受的诅咒之火灼烧的痛苦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只能像主教大人所计划的那样,通过降神仪式来获取那并不真正属于自己的,所谓“神”的力量吗?
“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自亘古之初就存在的太古魔法巨兽,墨菲斯晃动着他那岩浆四溢的大脑袋慢慢悠悠地从深海里站了起来,从他的视角看出去,不远处的海域上传来了一些隐晦的魔法波动,可那里除了翻涌的黑色浪花以外却什么都没有。
墨菲斯的智力不高,他所掌握的力量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天生刻录在身体内部的原初阵列,而在运用上更是只会像个野蛮人一样胡乱挥舞投射。因此即使对于魔法有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和感知力,他甚至连咫尺之遥诺兰的界域之术的存在都认识不到。
尽管两个有着比他更强大力量的魔法师正在离他脚边十几公里远的海域上生死决斗,但在墨菲斯的认知里,天空中那个轰隆轰隆响的转动的大圆盘才是最让他感到讨厌的东西,也是最需要立即清除的东西。
一手摸着胸前的伤口,亮黄色的滚烫的岩浆顺着他那好几米宽的指缝大团大团地滚落,汇入大海,和海水相撞的时刻刹那间滋滋作响,大量的白色水雾飘散,海水瞬间沸腾,鱼群发了疯地一样拼命地游动可却还是来不及逃离,急剧上升的水温让这些可怜的生灵一下子丢了性命。
黑色的水面上出现了大团大团的白色和红色,那是漂浮上来的皮开肉绽的死鱼。
“吼!!!”
墨菲斯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天空上方缭绕的阴云都为之倒卷,这吼声并非是什么威力巨大的魔法,而仅仅只是单纯的剧烈声响,然而天神一号空中堡垒之中的士兵们却不由地纷纷捂住了耳朵,可这也止不住从鼻孔耳膜之中渗出的鲜血,甚至就连机舱内部的显示屏上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机械的电子音冰冷地念着警报,红色的警示灯急剧地闪烁着,负责中控台的那名年轻的军官在倾斜的舰桥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他一把扑到了控制台前,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控制台上那一连串的显示屏,入目所及全是危险报告,辐射强度和能量监测表盘上的数值已经达到了无法显示的地步!
“将军!检测到高能反应!”
“每个人都能看见……”凯伦中将从自己的舰长控制椅上站了起来,他怔怔地望着正前方的舷窗,五层隔温抗辐射复合玻璃之外,那个顶天立地的熔岩怪兽正用它那灯塔般明亮的金色双眸注视着天神一号,流淌着滚烫岩浆的大嘴里,一个太阳般的光球正在快速汇聚成型。
凯伦从指缝中窥视着那光球,即使是隔着数十公里,他似乎仍然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融化的错觉。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他一只手贴在舷窗上喃喃自语道,仿佛陷入了沉思。
“将军!我们需要立即大幅度拉升高度!这个距离,天神一号有被直接熔解的危险!”年轻的军官焦急地说道,“能量等级已经突破了三千万吨TNT当量,爆炸核心的温度会超过一百万度!”
“不,那么做来不及。”凯伦中将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辉,他已经恢复了冷静,“我们最多也就能够拉升到两万米的高度,而这个距离根本就不足以使我们离开这头怪兽的攻击范围。听我的命令,全速前进!”
“全速前进?!凯伦中将!这么做太危险了!天神一号设计的外层反应装甲耐受温度的极限是一万五千度……”
“没有时间了,听我的命令!全速前进!我们必须要在这个怪兽攻击之前,绕到它的身后去。继续留在正面……必死无疑。”
“全速前进!”
“不行……还不够……”凯伦看着舷窗外怪兽和飞船的接近速度,用力地咬着下唇,眉头紧锁,“三号、四号聚变引擎全功率启动!切换为推进模式!快!立刻!马上!”
“中将!那是转向引擎,如果它们也用来推进加速……万一我们撞上去……”
“没时间犹豫了!加速!加速!加速!”
天神一号的尾部,四道喷射着火焰的圆形大口在这一刻猛地释放出了一股强烈的脉冲,这座直径足有四百米的庞然大物蓦地将速度提升到了四倍音速。
如此高的加速度之下,机舱内的惯性力已经达到了抗阻尼装置无法完全缓解的地步,舰桥全体成员的身体都出现了严重的过载反应,从维护兵到舰长凯伦中将,每一个人都死死地扒住了身边最近的物体,他们脸上的皮肉都被甩向了两侧,表情狰狞,额头上脖子上青筋爆出,但每一个人都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寸步不离。
“三……”凯伦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机船前身与那熔岩巨兽头颅之间的距离,他将一把十六厘米长的军刀在自己的手心用力握紧,依靠流血的疼痛来维持着意识的绝对清醒,同时在心中默念着。
“二……”
距离越来越近,凯伦抓着刀刃的手也握得越来越紧,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呼吸在变得急促。
“一……”
机头和巨兽头颅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三公里。
是时候了,就是现在。
“开尔文!拉升!拉升!”
年轻的军官鼓起全身的力气,抓住了中控台上的操纵杆,猛地向下一拉!
天神一号空中堡垒圆盘状的机体在这一刻向右上方抬升,与此同时,墨菲斯口中蓄积的魔法能量终于在这瞬间轰然爆发,一道带着恐怖高温的光柱与天神一号擦肩而过,洞穿了天空之上灰黑色的厚重云层,强烈的冲击波猛然间向着四周扩散而去,直撞得天神一号急剧地旋转了起来。
机舱内的全体成员在这一瞬间都被强大的离心力支配了身体,安全带根本不足以将他们束缚在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上,下方机械层的一名维修工程师霎时间从操作台上被甩了出去,卷进了一旁的巨型散热风扇叶片之中,眨眼间就在同事的面前被搅成了肉泥,飞溅的血肉尚未脱开叶片的范围就被高温烤成了焦炭。
有人在呕吐、有人在惨叫、还有人在竭力地嘶吼,可所有人的耳朵里此刻都只有那令人焦躁的忙音,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每一个人都在模糊的视野里凭借着潜意识进行着操作。
短暂的十五秒过后,天神一号被甩到了五十多公里外,机身与海面激烈地碰撞之后终于稳定了下来不再旋转,迎来了劫后余生的平静。
凯伦中将喘息着松开了紧握着军刀的左手,鲜血淌满了他的手掌和手掌下方的舱面,但他一点也没有去在意,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立刻站了起来,他走到主控台前拍了拍几近昏厥的开尔文。
年轻的军官面色苍白的抓着抬升器操纵杆,五脏六腑几乎完全颠倒了位置,他声音虚弱地说着:“将军……”,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让大家休息十分钟,然后,启动飞船,我们必须回到战场上去。”
“回到战场?将军……”开尔文摇了摇头,“凯伦中将,恕我直言,那个怪兽的力量根本不是我们一支空中编队能够应付得了的。我们应该立即绕道返航,请求总部进行火力支援。”
“没有支援了,开尔文,我们必须回去。”
“没有支援了?将军?这……”
“开尔文,你知道这样的怪兽一共在全球出现了多少只吗?”凯伦的眼里闪动着坚毅的光芒,但他却不敢看面前这位年轻军官的眼睛,“一共十三只,位置遍布每一个大洲,甚至有一条七百多米长的恶龙已经冲进了亚洲最大的城市。国际军的压力非常大,要在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之内调集十三支具备非常规武器的抵抗部队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将军……”
“所以,开尔文上校,没有支援了。我们是北大西洋上唯一一支能够立刻赶到的拥有非常规武器的部队,难道你要让那些开着铁船拿着步枪的年轻人来这里送死吗?”
“可是……将军……我们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您也看到了,我们的武器根本不足以摧毁杀死那个怪物,就算天神一号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开尔文,你知道我们的维度位置吗?”
“北纬64°,西经15°,将军。”
“开尔文,往东不远就是海岸线,如果我们放弃阻拦这个家伙,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它登陆了。”
“将军……”
“我们是军人,是必须挺身站在民众身前的人,我们是壁垒,而壁垒,绝对不会后退。”
“我明白了,将军。”
“接全体广播,我有话要对大家说。”凯伦中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回了自己的舰长控制椅,慢慢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