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秦毅抱着儿子走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走了大约二十丈的样子,他终于看到了一只山羊,看起来并不是很大,高度只到他的膝盖上面而已,
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很诱人。
秦毅带着儿子走近了些,才发现这小羊的脚卡在了树杈上,拿不出来了。
如果是年老一些的羊,肯定会往上使劲地抬脚,然后挣脱,
但小羊力气太小了,根本做不到……
秦毅盯着小羊看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然后默默地扯下衣摆,蒙住了儿子的眼睛,然后将他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接着他快步冲向了小羊,
小羊感受到了危险,使劲地想要挣脱,却没有办法,只能被秦毅揽在了怀里,
小羊使劲地挣扎着,因为长期饥饿,他几乎无法抱住这只小羊。
秦毅忍受着疼痛,狠狠地抱住了它的脖子,
使劲一扭,小羊惨叫一声,却更加强烈地挣扎了起来,
秦毅继续抓住小羊的脖子使劲地绞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毅终于力竭,小羊也终于不动了!
他回过头,发现蒙着儿子眼睛的破布,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了,
年幼的儿子,瞪大了黑色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这边。
他只觉得心头一软,连忙抱起儿子,道:“儿子,你马上就要有肉肉吃了,你不用死了……你不用死了……”
说着话,他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然后他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拖着小羊,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了起来。
他在山路上夺路狂奔,跑得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因为跑得太快,气跟不上,在跑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失去知觉前,他只来得及将儿子护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耳朵旁边是儿子轻轻哼声,
其实他知道那不是哼,而是在哭,
只是他太饿了,没有了力气哭,只能哼哼而已。
他连忙爬起来,生了一堆篝火,取下小羊的一只腿放在火上燎了下,然后放在儿子的嘴里,
儿子就像是尝到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一般,使劲地嘬了起来。
而他自己则根本不燎,直接将另外一只羊腿塞在嘴里嘬了起来,心里想着,我秦毅终于活过来了。
秦毅在附近的山洞里藏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将所有的羊肉都烤熟熏干,然后用熏干的羊皮包裹,贴身藏着.
然后继续踏上了西去的路。
往后的路上,儿子渐渐有了血色,连哭声也变得洪亮起来,
有时候甚至还会伸出手,抓着他的胡子玩,看起来还有点小调皮,
因为有了存粮,父子二人后面的路终于变得平坦了许多,在经过了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之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
不仅是因为羊肉吃完了,更因为走到此处,秦毅也有了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不得不停下来暂时修整。
此地名为曲城,乃是诸侯国曲方的首府,
国主就姓曲,今年七十三岁,
他在路上耽搁了下,因此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难民涌入了曲城,不过他依旧是第一梯队,因此还是成功找到了一份掏粪的工作,暂且存身。
这是一家客栈,专门备了马厩给往来的客人使用,
今年生意比较好,马粪有点多,客栈的活计都不愿意干这脏活,倒是便宜了秦毅。
掌管的也很喜欢秦毅,毕竟这家伙只需要每天提供两次饭食,等他数日之后离开,只需要给他准备一点干粮就行。
客栈里本来就总是会剩下些剩饭,所以这个工人相当于白捡的。
而秦毅白天掏粪,晚上抱着怀子睡在四方有墙壁的屋子里,心里自然是无限幸福。
不过在干活的时候,他也在暗暗地琢磨着,
他觉得自己不能呆太久,马厩三天就能掏完了,再掏两天茅房,这活儿就算是完了,
他本来是想多掏几家,存点钱再走的,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因为他看着进城的难民越来越多了,要是耽搁得久了,他的先行优势就没了。
而且在哪掏粪不是掏呢,去朝歌掏粪肯定更爽,工钱肯定也多,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挣点钱给儿子娶媳妇,
不,说不定还能给他找个后妈!
两天后,秦毅怀着满心的期望完成了掏粪大业,领着掌柜给的干粮,千恩万谢地出门去了。
然而等他来到曲城西门处,却发现大门紧闭着,门口多了些全副武装的士兵,
在这些士兵旁边,还有许多被绑着的人,从装束和脸色上看,怎么看都像是难民。
秦毅心中一突,连忙拐了弯,走到了旁边的僻静处,
许多人在他面前来来往往,一些闲言碎语不断流入了他的耳朵里,
“唉,这下出不去了,真是麻烦。”
“没办法,谁让国主去世了呢,最近这两天最好不要大笑……”
“为什么不能大笑?”
“你听着就是。”
“那些人为什么被抓?”
“好像说的是城主府遭窃了……”
秦毅的脑门上一下子多了不少冷汗,国主死了,难民不允许出城,这个场景怎么看都不正常,
他曾经也是个有几十亩地的人物,所以有些见识,他觉得十有八九不是城主府丢东西了,而是新君要杀人殉葬。
他连忙鬼鬼祟祟地跑回客栈,再次跪在了掌柜的面前。
掌柜是个五十岁的老头,看到他满脸警惕:“你什么意思,工钱我可是给你结清了的……”
“掌柜的高义,我忽然间不想走了,能不能请掌柜的继续收留?我什么都愿意做,扫地,洗马,搬东西,什么都可以,你一天只需要给我一顿饭就可以……”
掌柜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做工从不偷奸耍滑,手脚也干净,而且还带着一个儿子,心下有了意思恻隐之心。
“你留下吧,不过你要老实点,要是我发现你有不良心思,我立马就把你辞了……”
“是是是,掌柜的你放心,我秦毅最老实了。”
秦毅再次留了下来,给客栈里洗马,扫厕所,扫地,擦桌子,什么都干,勤快得不得了。
期间他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些来往往的商人,学着他们说话,默默地趁夜把衣服洗干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本地人。
从第二天开始,客栈的客人一下子变少了许多,外面也变得风声鹤唳了起来,
他亲眼看到一个女子在街上发出笑声,然后被当兵得一棒子敲晕扛走了,临走前还骂骂咧咧:“国君都死了你竟敢发笑,找死!”
到了第三天掌柜的回过味儿来,沉着脸找到他,不过看他身上干干净净,满脸祈求,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
说完就转身走了,
秦毅连忙跪下来,大力地磕头,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祝福的话。
又过去两天,街上愈见萧条,客栈了完全没生意,连剩饭都没有了,
秦毅很怕死,不敢麻烦掌柜的,只是躲在房间里啃干粮。
掌柜的倒也仗义,还是让人送了两个窝窝头过来。
第二天早上,外面变得热闹了起来,秦毅在屋中闷得慌,便走到马厩旁边的院墙下,爬到一株歪脖子树上,静静地向外看了过去。
他惊讶地看到,外面竟然排起了白色的长龙,许多骑马的坐轿的都在其中,而在这些人身后,则是一些满脸麻木的,被人用绳子绑在一起的难民……
他心中不忍,却又无限恐惧,正要将脑袋缩回来,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阿四,
那个牧童阿四!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是长得相似的人吗?
刹那间,四目相对,阿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声地看着他,直到双方的目光被其他的建筑物挡住了!
秦毅将脑袋缩回来,抱着歪脖子树抖搂成了一团!
是我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