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上,随着法相揭开当年的真相,青云门众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他们这才明白,张小凡手中噬血珠和大梵般若来历这般匪夷所思。
而六年前那场震惊青云的屠村血祸,终于在法相低沉又满是痛心的话语中,渐渐浮出水面。
那场血祸,血腥凶残,又扑朔迷离,青云门众人都以为是魔教妖人所为,毕竟在所有人的认知里,能下此毒手滥杀无辜的,除了无恶不作的魔教妖人还能有谁呢?
却没想到,那重重疑点最终就这样被法相一层层解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屠杀草庙村全村二百四十四口人命的凶手,会是正道中人。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凶手还是向来慈悲为怀的天音寺的神僧。
如此曲折离奇又匪夷所思的真相,充满了巧合与煞费苦心,如今原原本本摆在众人眼前,依旧让人难以相信。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青云门众人不禁一个个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那些曾经对张小凡满是鄙夷、猜忌和嘲讽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而之前还是群情激愤的天音寺众人,之前还各种声讨诘问的僧人们,此时也都尽数低下了头,面有愧色,低声颂念佛号不止。
解答完众人的疑惑,林惊羽泪流满面,痛哭不已,在田不易等人阻挡下依然挣扎不止,声嘶力竭的喊着要报仇雪恨。
道玄真人沉默半晌,方才叹息一声,目光看着悲痛愤怒的林惊羽,又看向一脸平静的张小凡,双眼微眯,疑惑道:“张小凡,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张小凡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神色异乎寻常的平静,也没有丝毫的悲痛之色,只那一双似乎蕴含着星辰般的漂亮眼眸,光芒暗淡。
听了道玄的疑惑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轻轻摇了摇头。
道玄真人见此又道:“当年在玉清殿上问你时,你为何什么都不说?”
“呵,”听了道玄真人的话,张小凡突然轻笑一声,那双蕴含着璀璨星辰光芒的眼眸毫无波澜的直视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道:“那时的我,不过村童山子,又懂什么?只知道人家不让说,我就不说罢了。”
“等过两年大致了解了什么是大梵般若,什么是神剑御雷真诀,再说的话,让那黑衣人杀我灭口吗?”
“阿弥陀佛。”
道玄真人闻言面色瞬间冷了下去,然而不待他说话,却听普泓上人念了声佛号,叹息道:“此事的确乃是普智师弟犯下的滔天罪孽,张施主和林施主心有怨念,乃是情理之中。”
“千错万错,皆是我师弟犯的错,与张施主无关,还请道玄真人并诸位青云门的道友,不要责怪于他。”
青云门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道玄真人见此,沉默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沉声道:“话虽如此,但偷师毕竟乃是正道大忌,更何况,噬血珠还是魔教法宝,岂能为我正道弟子所有?”
他的话一出,使得田不易、苏茹、陆雪琪等人面色一变,就连张小凡都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了然。
道玄真人执掌正道第一大派百年,一直以来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绝非是非不明之人,他也知道此事怨不得张小凡。
相反,他还觉得是青云门和天音寺亏欠了张小凡和林惊羽,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更担心张小凡会因为心中有恨,而反投入魔教。
张小凡和那魔教妖女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他还听说,除了那妖女的诱惑外,鬼王还许了张小凡副宗主的位置。
位高权重,美色诱惑,再加上对正道的仇恨,这三样诱因合一,让他不得不防着张小凡会误入歧途。
毕竟,苍松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还是一个惨痛的血的教训。因为苍松这个叛徒,让得青云门两千年底蕴差点毁于一旦,休养生息百余年,辛苦培养的长老死了一多半,其他弟子更是伤亡数百人。
如果张小凡再投靠了魔教,对于青云门来说,损失将会难以估量。
不仅青云门从不外传的无上奇术会从此外泄,张小凡手中还有噬血珠这等不世出的无上邪物,再加上大梵般若的辅助,只怕张小凡将会成为绝世祸胎,祸乱天下。
以他展现出来的实力,若给他足够的时间,只怕这天下将无人能够与之争锋。
道玄真人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对于此事该如何处置,一时间也是毫无头绪,难以抉择,颇感棘手。
“掌门师兄,老七他一向心地善良,恭顺谦和,性子也是洒脱不羁,光风霁月,自幼也有侠义之心,绝不会是魔教奸细的。”
田不易与道玄真人同门多年,自然略有了解道玄真人此时的顾忌,但他向来护短,更别说这个小弟子确实甚合他心意。
现在事态明了,自己这个小弟子,虽然有罪,但是情有可原,甚至可以说错不在他,田不易自然要开口求情的。
道玄真人面色微沉,面有忌惮之色,沉声道:“此等邪物,凶煞戾气极重,连普智这等高僧都无法抵挡其邪力侵蚀,酿成大错。”
“田师弟,你能保证他将来不会沦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吗?”
田不易闻言,身子一震,看了眼不远处沉默不语、面色寡淡的小弟子,想起来这些日子他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惊天戾气,心中凛然,正要说话,却见一直沉默的小弟子突然有了动作。
张小凡听了道玄的话,心中冷笑,将噬魂棒举到身前,心随意动,噬魂棒顿时大放光芒,青光流转,金光淡淡,红光妖异,青、金、红三色光芒不停流转,竟有缓缓融合之意。
而噬魂棒的顶端,噬血珠更是青光大盛,与摄魂棒的黑色魔气交相辉映,一股强烈的凶煞戾气陡然席卷而出,惊得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掌门师伯忌讳我拿的是魔教法宝,那么敢问掌门师伯,魔教妖人拿着我正道法宝,滥杀无辜平民,残害我正道同仁,那这正道法宝,是正是邪?”
“而我刚刚拿着这魔教的至凶邪物,与魔教妖人浴血厮杀,斩妖除魔,并以之行侠仗义,那这至凶至邪的魔教法宝,是正是邪?”
道玄真人闻言,面色沉如水,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紧紧盯着淡然含笑的张小凡,看着这傲然睥睨的少年,眼神渐渐冷若寒霜。
噬魂棒的顶端,噬血珠的红光渐盛,摄魂魔棒的黑气源源不断的涌出,黑气红光将张小凡笼罩其中,使得他的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那股强烈的凶杀戾气,愈发让人心惊。
“呵呵,自古以来,哪有什么仙家法宝,邪物魔物?有正邪善恶之分的,从来只是人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若有所思。
然而,道玄真人看着他此时的样子,那副舍我其谁的姿态,那副傲然而立的样子,愈发觉得太像当年那个人,心头忍不住渐渐火起,动了真怒。
“倒有几分见识,或许,你说的不错,法宝是难分什么善恶的,分善恶的也确实是人。”
道玄真人的眼中满是冰冷,虽然面色惨白,神情委顿,一身气势却也足够睥睨。
“只是,人的善恶之分,却不是一成不变的,今日之恶人,拿了仙家法宝,或许会继续为恶。”
“但并不代表,今日之善者,拿了魔教邪物,会一直行善。”
“所谓魔教邪物,大多含有阴邪妖力,其凶煞,其戾气,其血腥,或吸血抽魂,惨无人道,激涨恶念邪欲;
或侵蚀他人心智,影响他人性情,使之沦为杀戮魔道,成为丧失神志,只知道杀世的怪物。”
道玄真人面色惨白,宛若冰霜,怒道:“此物煞气内敛,动则吸人精血,静可以妖力潜移默化,侵蚀人心,暗种魔戾之气,普智乃天音寺的得到神僧,他尚且如此,你呢?”
道玄真人冷冽的话语却让的一众正道高人深以为然,即便张小凡也一时难以反驳。
道玄真人见此,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猛一握拳,沉声道:“张小凡,大梵般若与噬血珠一事,确实非你过错,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青云门既为天下正宗,决不可乱了正道大忌和规矩,更何况你还受妖女引诱,与各正道道友为敌。
为给天下人树立表率,且避免你沦落魔道,今日本座便封印这魔教邪物,并废除你的修为,青云自会庇护你一世无恙,从此就安心在大竹峰生活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田不易、陆雪琪等人更是面色大变。
张小凡更是面露怒容,眼中冰冷如刀,一字一句道:“凭、什、么?!”
道玄真人怒道:“就凭青云门乃是正道之首,决不可乱了世风,坏了门规!”
见他真的怒了,田不易和苏茹神情大变,眼中恍惚,似回想起了什么往事。
便在此时,张小凡的身边,一袭白衣的陆雪琪跨前一步,冷眸如冰,就要拱手屈膝,就要跪下,却被张小凡一把拉住。
“琪儿,不必跪下,我又没犯错!”
面纱之下,陆雪琪绝美的容颜清冷出尘,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微微摇头,却终究没再跪下,只躬身抱拳,清声道:“掌门师伯,张师弟他向来心地善良,万蝠古窟内,死灵渊下,流波山上,南海深处,数次与魔教妖人浴血厮杀,殊死搏斗,绝不会背叛师门。”
“还请师伯息怒,弟子愿以性命担保。”
水月大师一直冷面冰眸,此时却面色一变,沉声道:“琪儿,此事掌门师兄自有决断,回来!”
陆雪琪冷眸一转,却并没有动作,只倔强而又坚定的站在张小凡的身边。
这时,曾书书也连忙走上前,同样坚定道:“道玄师伯,弟子.”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巨响陡然从远处传来,随即便是一阵混乱,众人面色一变,回身望去,只见云海深处,有奇光闪动,和一阵法宝交击的声音。
隐隐间,有清脆的铃铛声响,叮铃铃的传来,幽幽渺渺。
“还有魔教妖孽潜伏在这里!”
“大胆妖孽,快抓住她!”
此时时值正午,烈阳高照,张小凡却只觉得瞬间脊背发凉,头皮发麻,面色惨白又冰冷。
他的身形一动,下一刻,留下的残影方才缓缓随风消散。
当张小凡赶到的时候,碧瑶已然被数十名青云弟子团团围住,这些青云弟子们大多衣衫破烂,上面血迹斑斑,手中法宝也都亮了起来。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还有伤在身,有的伤口还来不及包扎,有的一脸血污,泪痕未干。此次魔教大举进攻,青云门的这些普通弟子死伤最多,足有数百人,惨死的更是不下二百人。
他们的亲人、恩师、师兄弟亦或者师姐妹,就在刚刚,惨死魔教手中,此时发现通天峰上居然还有魔教妖女,自然怒不可遏,将所有怒气怨恨都怪到了碧瑶身上。
碧瑶刚刚苏醒,瞬间明白了张小凡的心思,她自幼听腻了那些正道小人的虚伪阴险,深知正道众人向来道貌岸然,刻板死旧,张小凡所犯者皆为重罪,只怕难以幸免。
因此心中担忧万分,穿戴好衣衫,服了解药,便匆匆赶了过来。
不成想,在听到道玄真人的决定时,心中激荡担心,便暴露了行踪,数息间,就被闻讯赶来的青云弟子围困住了。
转眼间,已然成了众矢之的,点燃了早已怒火恨意憋到极致的正道众人。
“杀了她,为师父报仇!”
“为赵师兄报仇!”
“报仇!”
张小凡耳中听着四周那些满是仇恨与愤怒的声音,一股寒意陡然自灵魂深处冒起,让他的身心,瞬间冰冷入骨。
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她还是来了....
他怕吗?
他怕,但让他毛骨悚然的,不是周围那越聚越多的人,不是那亮起越来越多的法宝。
而是那冥冥中,让人心悸,让人脊背发凉,让人惊悚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