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的信心可能捡早了。
现在笑的多欢,等下就会哭的多难看。
就在此刻,洛阳所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李唐的进兵之速,在这个落下口实的当口,窦建德也没闲着。
六月十日,窦夏中枢发出进兵诏令。而后大将王伏宝当即陈兵范县,向濮阳挺近。
滑州刺史邴元真急忙上奏洛阳,请调援军,并勒令濮阳总管杜才干据城固守,不得擅退。
可这个时候,王世充已然顾不得东南了。
李世民兵出潼关,并诏令虢州总管盛彦师南下过熊耳山,直奔伊阙。再加上东面偃师的围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李唐这是想把他关在洛阳城内圈踢。
小王同学是坐以待毙的人么?
那不是呀!
本着李唐虽势大,但客兵作战,后勤与士气皆难比守土之军的想法,王世充一面调兵遣将,命王琬引军驻防洛阳旧城,策应王世恽大军。同时诏其兄并子侄,分驻洛阳南城、宝城、仓城等,同时令王仁则南下固防万安山防线。王玄应西进函谷,应对李世民的进攻。
指南打西,指东打北,小王一手眼花缭乱多线操作的同时,又令使者秘密北进,向突厥求援。
可就在这当口,鹞鹰东进,还不等王玄应带兵赶到函谷关呢,探马就传来了函谷城头竖起唐旗,函谷令陈政并叛臣皇甫无逸携守关兵将高调降唐,攻占陕县盐仓的消息。
还没等开打呢,河洛八关就已经陷落其四,成了个漏水的破澡盆子。
王世充气到头秃,一边大骂陈政与皇甫无逸枉顾皇恩,十足奸人,一边亲率一万禁卫西进,打算趁李世民还没到先把函谷关给抢回来。
可惜千算万算,不如某赵王的掐指一算。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补救,其效果注定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的。
六月十一,濮阳府衙。
刺史的车驾自西门而入,待到官署,这两年变得富态了不少的邴元真便在随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跨过前庭,黑着脸开始嚷嚷:
“杜才干!你这濮阳总管是干什么吃的!只一天,濮州和临濮就全丢了!你这总管要是不想做,趁早滚蛋,某也好叫郑公派个能吏过来,替你……”
未及中庭,后者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看着眼前的场景面露惊疑。
白幡,幕帐,祭匾,香烛……
谁死了?
“你们家总管,呃……”
这边拉过一个身披麻衣的小厮不等询问,身前脚步声起,一脸肃容的杜才干已是带人出现在厅外,正瞧着他冷笑。
“喔,某还道你死了呢!”
见到正主,前者放下心来,哼了一声便背着手上前,以下巴指着他道:“贵府既有丧事,想来杜总管哀伤过度也是有的。可这军情如火,总不能因你家死了人便撒手不管!若你不能主事,便把兵马让出来,某找别人去做!”
“邴刺史一口一个兵马,看来督师是假,索要兵权才是真吧?”
杜才干反口讥讽了过去,同时转向内里,哼道:“某麾下儿郎尽在此地,你不妨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什么叫你麾下儿郎?此地之兵俱是郑公麾下,你我不过代为执掌,某便是要了又能……”
两人在滑州相邻,打嘴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毕竟他俩不对付乃是众做周知之事。或许正因如此,王世充才故意把这两人放在一块,也避免驻外将领坐大。
只是踏入中堂的邴元真不等说完,便被内里的事物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剩下的话也再难出口。
陈设冷清的内堂之中设有灵堂,中间香案之上放着一个灵位,却写着“故大唐邢公李君讳密”的字样。搞了半天,这灵堂竟是为李密那厮设的。
话说那死鬼都没了两年了,今日又非清明祭日的,闹哪样?
“今日之祭,专为邴刺史所设!”
便在这时,香案前一直背对两人站立的一道文士身影转过身来,冲着邴元真抱拳一笑。
“你你,你,徐,懋功……”
后者这一下可真真是尿意翻涌,一道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脚下连步后退,不等转身,却被杜才干伸手架住。
与之同来的随从侍卫呼喝出声,前来相救。而后呐喊声忽从两侧传来,数十兵将已是从暗处涌出,长刀劈砍,将其尽数斩杀于外。
府门外的长街之上传出骚乱,马蹄与兵器击打之声不断入耳,预示着这里就是个陷阱的事实。
可惜邴元真彼时根本就顾不上,挣扎之间,就已被杜才干揪着脖子按倒在了堂内灵前。
“姓邴的,当日你出卖魏公,背义献城,致使兴洛城数万无辜性命惨遭屠戮,可曾想过有今日之祸?又可曾有过后悔!”
“这,这,你……”
邴元真此刻早已失了方寸,闻言心下大骇,两股抖动之余,一股尿骚味便渐次传开。
杜才干并不在意,甚至冷笑更甚。小徐也未露出嫌弃神色,只是面上多有嗟叹。
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
这一波受某赵王诏命策反杜才干,后者提的条件便是要帮他弄死邴元真,为当年兴洛城的数万冤魂出一口恶气。祭拜李密大抵只是他比较有代表性,最能说明问题。
“别,别杀某!彼时各为其主,这个,某也是没办法啊!那,那王世充叫某开城,你说某能不开么?你,你姓杜的这般义气,最后为何也降了?”
眼见前者抽出把匕首来在他胸前比划,被吓到头秃的邴元真失声大叫,脚下不停踢踏。
小徐似有不忍,皱眉扭头,只听身后杜才干轻声嘟囔道:“天地神明在上,父老乡亲在上,你们且瞧着,杜某给你们报仇了!”
身后似有水囊破裂的声音传开,叫声戛然而止。
浓烈的血腥气混着不可名状的事物洒落散开,徐世勣扭头时,便见杜才干竟将邴元真挖心剖肺,如宰祀牲一般落于木盘之中,奉于香案,并念念叨叨的开始焚烧瘗钱。
这就是个疯子,但在彼时这个年代,此举却被称为义气。
真义气还是假义气,徐世勣不清楚。他只知道杜才干杀邴元真之心早有有之,可却在他亲自南来策反,答应策应他归唐后才真正动手。可见讲义气,有时也是要看条件的。
当然该属于他的赞颂与褒奖并不会因此而少,消息北传之际,就连老王这等挑剔的白莲花,也都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好汉子。
南来的潞州兵马趁势接管滑州,小徐代朝廷宣召,封杜才干为上柱国、闻喜县公,并拜为检校滑州总管,策应东路军攻郑。
夏军在东南的攻势戛然而止,王伏宝忙不迭的将此变故传奏中枢,商讨如何应对李唐之势。同时引军南下迂回,打算先绕开滑州。
这套路本来是挺清晰的,可也不知是杜才干的反叛引起了连锁反应,还是夏军真就这么不受人待见。他兵锋所向,各地竟纷纷易帜降唐。
荥阳刺史崔枢、长史张公谨、汴州刺史魏陆等,好似故意一般,偏就就挡在夏军的前方。
彼时神潭军趁势出关,沿水路纵连各郡州府,将兵马补给及时运送到位,等王伏宝反应过来时,唐军在东南一线已然形成了大兵团防御之势。
王世充得知这一切时,才刚和陈政与皇甫无逸在陕县大阳桥干了一场。
不得不说,前者能在大业年间起势,打得各路义军没脾气,其本身是有两把刷子的。真专注一隅时,似陈政这种半文半武的家伙根本难是对手。
可偏偏不等他扳回一局,东南战事的糜烂就使得他不得不分散精力去关注。结果目光远望,却忽略了眼前的危险。
论胆大,老李家这几个货色并没有高低之分,只是领域不同。比如某赵王的胆子从来只体现在礼法上,而某秦王,则更喜欢玩孤军深入的把戏。
六月十三,李世民亲率三千玄甲骑兵绕岘山出现在陕州东南,与自峡石县押送粮草辎重而来的王玄应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