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鱼死网破,还是要暗度陈仓,只有李密自己清楚。
可惜他还不知道彼时发生在河内与偃师的事,不然一定不会下这么草率的决定。
黄河北岸,近百艘经过伪装的战船靠近临清关下,喝令守军开门放行。与此同时,经过几天的相持,尤其是得知洛水河口被神潭军封锁之后,南面的段达也对偃师城发起了进攻。
这大概是隋唐两军之间不可挑明的默契,正好趁着敌人后路被封的机会一鼓而下。左右偃师城的纵深都在背后,一旦两相截断,就成了孤军。
邴元真不在,郑颐坐镇兴洛城,彼时守卫偃师的只有柴孝和与不足一万的留守兵马。好在后者如今也算今非昔比,进攻不敢言胜,但守城的经验却攒了个十足。
“快!速把狼牙拍备好!”
“檑木不要急着用!等他们压上来!”
“多备些木板柴草挂在城垛上,收取敌人的箭支!”
“金汁,快把金汁浇上!”
南面城楼上,看着城外推着云梯车渐近的隋军方阵,柴孝和一脸镇定的发布着一系列的命令,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拉过传令兵道:“去告诉祖参军,将内城的石砲都推到南面来!对准城外敌军!”
“明公,内城的石砲只剩架子,咱们没有石弹了!”
“没有石弹就拆房子,抛砖石!多动动脑子!器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前者瞪起眼来大喝,待打发了传令兵,未及得到反馈就听身前战鼓声响,隋军已然进入了羽箭射程。
“准备……放箭!”
柴孝和挥手下令,然后第一时间就找个了有木板遮挡的城垛抱头蹲了下去。
同样是攻城,偃师这边堪称教科书式的攻守形态。双方你来我往,尽情施展各自所长,算是旗鼓相当。可到到了临清关,画风却充满着诡异。
程咬金骗开关城,并没费多大功夫。
一来此前王伯当已然给足了李文相和张升信息,打消了两人的一部分怀疑,加之前者和小裴毕竟刚走,两人心怀鬼胎之际,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二来嘛,论起对河内兵马的熟悉,程咬金也算是行家,经他指点乔装的士兵,怕是就连李密来了都分不清真伪。
这就导致原本的攻城之战因为守将的疏忽大意,变成了内城巷战。
程咬金并未在一进城时就展开进攻,而是在李文相的注视下沿着内城水道继续向东,待近百条艨艟全部进关,东门守军转动水闸升起水门后,才突一甩头上斗笠,擎起铁槊,怒吼着跳下战船。
“杀啊!”
三支响箭相继升空,在李文相没反应过来之时,河道上的战船便同时靠向河岸,无数扯开身上破布露出亮银色铁甲的士兵挥舞步槊弓弩,向两侧水门攻杀过来。
“该死的王勇!上当了!儿郎们,随某应敌!”
立于北面街道的张升见状怒喝,随即爬上战马前冲,把一个冲到近前的唐军士兵撞得飞起。
一杆步槊带着啸音飞过,战马嘶鸣人立,把他掀了下去。待到起身,一个脑袋比常人“大”了一圈的虬髯大汉便出现在了身前。
“来将何人!张某不杀无名之辈!”
后者拔刀怒喝,话音未落,却见对面那黑大汉已是愤怒得叫骂出声:
“去你姥姥的!连俺老程都不认识,还在这儿装什么大头蒜!”
说着,便挥舞步槊当头砸落。
“铿!”
火花闪耀在刀锋之间,吃了个暗亏的张升连连后退,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讶然。
这货居然是程咬金?啥时候整的容?
两人这边你来我往的不断交手,少了张升的指挥,未及两刻东门便即告破。提前埋伏城外的一千唐军在城内的接应下杀入城内,沿河道两侧推进。过不多时,几架小型抛石机便在李文相发直的目光中组装起来,对准了西门城头。
“砰!”
“咵啦!”
一片不知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砸落关楼,直接在楼顶开了个大洞。被惊出一身冷汗的李文相不等松口气,就被不知哪来的板砖拍在脑后,双眼一翻,向城下栽了下去。
后方,正自交战的老程破口大骂:
“哪个王八羔子打的砲?你他娘的瞎啦?砸坏东西不要修啊?”
“姓程的,你欺人太甚!”
兜鍪已然被打飞的张升气急怒吼,同时挥刀前扑。便在这时,本来背对他的程咬金忽地俯身,步槊从一个极其刁钻猥琐的位置捅了出来。
“噗!”
锋锐的槊尖从前者的后脑突出,随即带着血光缩回。
尸体无声倒地,转身走开几步的程咬金忽又扭头,颇有些乐不可支道:“虎子说俺这招可以叫蛟龙出海,可俺还是更喜欢死于胯下这名字……哈哈”
笑着笑着,后者的声音渐敛,风中只余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蛟龙出海就蛟龙出海吧!死者为大嘛……”
张升和李文相一死,关城守军群龙无首,当即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在西门也被攻破,五千白水军尽数入关,把已不足两千的守军分别困在城内时,结果便已没有了悬念。
过午时分,一只带有战报的鹞鹰自二十里外的战船上起飞。而此时的李大德,才刚刚结束一场遭遇战。
可能是会错了意,亦或迷了路,又或者是公孙文后知后觉。
总之,正当唐军掉转枪头率领大军东进河阳之时,后者才派了一千援兵抵达古温坡,也不知道是要去哪。结果还不等行过半途就收到唐军来攻的消息,又匆匆赶回,一头扎进了李大德的怀里。
“殿下神机妙算!末将佩服!”
以一万五千兵马“大破”一千县兵的孙华抱拳恭维,换来某赵王一句“神经病”的回应。
这是打仗么?
说出去他都嫌丢人。
敌人出现得莫名其妙,他们也打得莫名其妙。甚至于后军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实际也根本就没怎么打,只看唐军那精良的装备和一望不到边际的队伍,对方就跟光棍的弃械投降了,都没打算再挣扎一下。
“这河阳的兵,看样子怂的很,殿下如果顺势攻城,准能一鼓而下!”
一旁的李成适时发表建议。
“怂?”
李大德不置可否,只微微哼了一声,一脸嫌弃道:“老子打河阳作甚!打下来得多少人守?破地方连条河也不靠,白给我都不要!”
前者闻言耸肩,一副并无意外的模样。倒是一旁跟随护卫的高冯闻言怔了一下,进而皱眉。
刚刚某赵王那话看似随意,却透露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为什么别的不提,独独拿靠河流说事?再说了,黄河不是河吗?怎么能说连条河都不靠呢?
除非……
靠的不是他想要的那条河!
“传令!在城北十里外扎营,留下五营看守俘虏,其余都给老子砍树去!”
李大德话音未落,周边包括孙华在内的众将却又是一愣。
不是不打河阳吗?又砍树作甚?
“咳喏!”
眼见其他人都不做声,似乎摸到点信息的高冯便抱拳领命,也是提醒众人别傻站着。李成倒是还想再问问,可未及开口便被他推了一把,拥着向北面走去。
“话说,你刚才推我干什么?没看大伙都糊涂呢吗?你就不想知道殿下的打算?”
半个时辰后,西北靠山坡的树林里,李成抬着一颗尺许粗的原木一边喘息行走一边唠叨。
在他对面,尝试调整呼吸的高冯先是扭头瞧了一眼周围,尤其是身后那几个跟随的亲卫,随即才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某也是猜的,殿下叫咱们伐木,未必是要造云梯攻城。咱们听令便是,问的太多,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
“哎呀我懂,这不是刚才没有外人嘛!”
李成皱了皱眉,接着便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手中的原木,好奇道:“不造云梯,那还能造什么?”
“造什么都行啊!”
高冯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木筏、浮桥、拒马、围栏……关键不在于咱们造什么,而是敌军会作何猜测!”
“敌军?”
李成愣了一会儿,似在思考。半晌,便黑着脸用出一个新学的成语:
“故弄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