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日头转过太极宫大殿檐角时,老李才打着哈欠,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准备上朝。
嗯,昨夜“操劳”的太晚了。
单就勤勉或是说假装勤勉的姿态来说,他眼下真心比不上其他诸侯。
且不说这个时辰洛阳的小杨早朝都开了半个时辰了,就连远在西北被困折墌城的薛举,都早早的召集心腹手下,开始了例行晨会。
当然了,这大抵也与众人各自的境遇有关。
现下中原乃至天下的格局,随着连场的大战又有不同。
李唐以西,自李世民在浅水原一战灭掉西秦主力后,自秦岭对峙的窦轨便趁势总攻,吸引陇西境内薛举残军的注意。北面的柴绍引大军一路连破成纪、陇城、长川,俘获奴贼余寇唐弼,进而攻进陇西,直扑襄武。
无论薛举怎么开会,此番西秦败局已定,已然没有多大挣扎的余地了。
而西北的李轨在屈突通北进石门,擒获郝瑗,招降残余西秦士兵后,便很自觉的停下了进兵的脚步,但也不撤出会宁,不知是不是想赖下。
秦岭往南,梁公萧铣在汝南连吃败仗,北有王辩大军拦路,东有陈棱大军虎视眈眈。在收编了颍川贼寇沈柳生后,得知杨侗称帝,便率众西进巴陵,算是暂时放弃了中原这块也不知算蛋糕还是火坑的地方。
中原之外,眼下就这么几家在打生打死,余者皆是不成气候的小股义军,但在中原之内,看上去就复杂的多了。
又或者说,中原之内打来打去,剩下的还是那么几家。
此前趁着高雅贤与宋金刚先后回师河北,李密无力南顾之机,王辩大军顺势占下了颍川,阻断淮阳与荥阳的联系,扩大纵深。
宇文化及率骁果叛军在彭城转了一圈,眼见粮食不多,难以久存,便在搜刮了沛县后又一路北进,向鲁郡进发。
黄河以北,已近白热化的魏夏之争,随着宋金刚与王子英扳回一城,王伯当与徐世绩兵出金堤关,好似又有了新的转机。
可就在各方势力的目光汇聚河内,想知道这股有能力破局的队伍会往哪个方向迈进时,最早被定下结局的博陵之战却先出了意外。
八月四日,博陵中部,恒阳县。
王伏宝的战略目的很明显,在大军尽占上风的优势下,他并不急于攻城拔寨,而是下棋一般的布局落子。大军沿沱水一路北进,打算把博陵一分为二,将魏军尽数拦在沱水以南,再好整以暇的慢慢收拾北面的地盘。
而就以敌我目前的态势来看,赵万海先败博野,后丢义丰、新乐,已是精锐尽失,便是看出了他的战略也只能干瞪眼,毫无办法。
这也是其余各方势力的共识了。以往魏刀儿麾下最擅长的人海战术在王伏宝精兵配合地利的战术面前黯然失色,只能如丧家败犬般远远狂吠。
人的大意之心,往往都是这般而起的。
就在两万夏军逶迤西进,列阵在恒阳南门叫阵之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赵万海会一如往常那般裹挟青壮,在恒阳做最后的挣扎之时,五万魏军却忽然东过沱水,出现在饶阳城外,距离窦建德的“国都”乐寿不过八十余里了。
“但愿那赵万海别是扶不起了的阿斗嘿嘿,这一次窦建德一定大吃一惊吧?”
七百里外,赵王府德阳堂后院的凉亭里,居然在看书的某杠精收回放空的视线,笑的很是不怀好意。
“嘎!”
亭外的树杈上,不知为何变得破破烂烂的鸟笼里,某个已然绝食五天的“刺客”仍旧中气十足的骂街。笼子里食盒上堆的鸟食照旧被掀飞,可惜却没什么卵用。
李大德才不在乎它吃不吃,甚至于见它还这么有精神,还又叫人在他另外一只脚丫子上加了条铁链。
现在,这只不知什么品种的鹞鹰身上就差一副枷锁了。
“叫吧,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你那死鬼主子已经变成狗屎了,没人会来救你!”
难得拿起书本的某赵王殿下从早起一共就翻了两页,不是吃水果就是发呆,这会儿又逗起了鸟。
就在他自怀里摸出秀丽笔,打算给这“刺客”画副眼镜时,亭外有脚步声临近,绿萝与张小虎的交谈自外间响起:
“殿下在后院啊?妾去寻他……”
“卧槽”
李大德打了个激灵,毛笔也不知掉哪个草丛里去了,急忙翻身爬回到椅子上做好,又把那本书拿起来,装模作样的翻看。
今日的赵王与往日格外不同,变得极其勤奋好学。甚至于为了看书,连书房都没出过,无论是“早操”还是早饭,都是在德阳堂内解决的。
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这货便从头到脚的透着心虚。
鬼能想到,这种事也能认错了人?
再说,这也不怪他啊!人家送上门来的,就脱成那样了,吾辈男儿岂能坐视不理?那还算男人嘛?
可惜,不管他做怎样的心理建设,一想到自己背着媳妇偷了人,心底那股心虚就怎么也按不住,各种溜着缝往外冒。而与此同时,那与侯巧文完全不同的风情与手……咳,又总在脑子里交织徘徊,挥之不去。
被这种情绪环绕,把书拿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嗯,绝不是因为腰子上的青紫导致的。
不是。
就在李大德眼神空洞的看着纸间的“逸无所其子君”,思维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时,亭外小碎步临近,一身鹅黄宫裙的绿萝已到近前,屈身行礼道:“婢子参见殿下!启禀殿下,今日王氏的宛卿小姐与温氏的瑾小姐联袂拜访,长公主遣婢子前来询问,殿下可要见上一见。”
“唔,都是黄毛丫头,我,咳,寡人就不见了,你们玩吧……”
前者头也不抬的摆摆手,好似沉迷知识的海洋无法自拔,见绿萝柔声应喏,眼神游离间,便又好奇道:“就这事儿?三姐,咳,还有王妃她们,就没说别的?”
后者眨了眨眼,好似原地想了一下,便摇了摇头,言说没有。
“咳,那那个,三姐她有没有说要走,或是有没有啥紧急军情,唔,她带来的那两位……”
“殿下是问冯将军和霍将军呀?”
绿萝一脸恍然的模样看得某杠精心下咯噔噔的,随即就听她笑道:“今晨霍将军倒是曾言不放心军中,要回返云中。但长公主言说她已去信潘将军暂领军务,不差这几日。殿下若有事吩咐,婢子这便去唤两位将军……”
“啊,不用不用!那什么,我就是问问……你去忙吧!”
随发了绿萝,某杠精也不知为何憋了口气,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慢吞吞的松下来。
另一边,建始殿外莺莺燕燕的欢笑吵嚷声隔着两处院墙都还听得见。
有人说,无论女人间的友谊如何,性格如何,只要凑在一起就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当然不准确。
比如彼时廊下按刀侧立的霍云儿就一脸沉默,从早晨出现到现在,一共也没说过三句话。
不过她以往就是这样内敛的性子,众人也不以为意。
偏殿千步廊外的空地上,柳瑛正对新来的两位小伙伴展示她在军中新学的一路刀法,引得廊下不断喝彩鼓掌。
大抵是众女的喝彩声给了某丫头莫名的自信心,待收刀喘息之际,居然胆敢冲霍云儿勾了勾手指,学着某杠精的语气道:“嘿那小妞,咱们来过两招如何?”
“哈哈”
廊下正喝茶的众女顿时喷了好几个,李秀宁弯着杏眼笑骂真是个疯丫头,侯巧文苦笑摇头,霍云儿一脸无奈,只得按刀上前。
往常“哄孩子”这种事,都是冯月娥才有耐心。而且柳瑛自己也知道,霍云儿那身怪力根本就不是个好的陪练对象,从来都不找她。
可现在话已出口,两边都没了反悔空间,待后者拔刀侧立,便娇喝一声,选择了先发制人。
“乒!锵!”
兵刃的击打声蓦然传出,引得不远处月亮门外站岗的哨兵多看了两眼。
“好!”
坐于侯巧文身侧的温瑾高声欢呼,中央的李秀宁却是微微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云儿今日出手的路数有些奇怪,步伐很小,好似双腿被黏住了一般。甚至于在撤步闪躲时还踉跄了一下。
“喔吼?”
占了便宜的小丫头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神功大成”了,顿时兴奋的挥刀直进。
廊道下,侧身坐于李秀宁下首的冯月娥轻“咦”出声,似也发现了前者的不对劲。
便在这时,柳瑛一记“跳起来劈你脑袋”使出,霍云儿矮下身子,想要往她侧后方突进,却在迈步之际忽然攒眉痛呼,一下摔倒在地。
“小心!”
廊下众女惊呼出声,随即就见柳瑛手中仪刀劈落,已是砍在了霍云儿的脖子上。
“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