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法租界第一法庭位于法租界最为繁华的外滩附近,准确地说是在南京路附近。
如今正值冬天,整个南京路都是白雪皑皑,外滩更是千里冰封,偶尔传来游轮的汽笛声,让整个寒冷的冬天显得稍有生机。
相比冰冷刺骨的外面,第一法庭里面却热闹异常,不管是上海滩各大报社的记者,还是一些名流绅士,今天全都聚集在这里听取法国大使遭受刺杀案的审判。
冯敬尧,杜国笙,黄天荣,以及国民政府的一些要员,还有法国政界高层人员,以及上海滩其它租界的大佬全都聚集一堂,找好了最有利的位置,观看庭审。
当冯程程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时候,庭审业已开始,担任主审官的是法国研究之后委派的在法国有过留学史的大名人郭耀尊。
郭耀尊今年四十三岁,曾经在清末时期随着出国潮,拿着慈禧太后颁发的奖状,还有盘缠勤工俭学去了法国,在法国巴黎和马赛主修建筑学,业余攻读法律。
那个年代的中国留学生都很能吃苦,郭耀尊也一样,在吃着甜酱和法棍的日子里,苦熬四年然后搭乘轮船回国。
郭耀尊从法国归国之后,满怀壮志,想要在建筑界扬名立万,推翻那些旧建筑,把西洋建筑盖遍全中国,打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郭耀尊在建筑界处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
尤其这个年代的中国一切都在变革,唯有这建筑却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郭耀尊只好来到了上海,原以为可以靠着建筑吃饭,没想到最后却靠着法律出人头地。
副业变成了主业,主业成了多余,这就是这个年代的悲哀与幸运。
不管如何,郭耀尊无论是学识还是资历,都是这个年代少有的精英分子,准确地说是受到国民政府和外国政府双重信任的精英,所以他担任这次的庭审大法官,众人都是信服的。
此刻,郭耀尊端坐在庭前的大法官席位上,戴着雪白的假发套,穿着宽敞的律师袍。
在郭耀尊的左右两侧是十二名陪审团成员,也一个个衣冠楚楚,学着西洋人的样子,穿着长袍,戴着假发。
而在法庭正中央,一个木栅栏中,名字叫“陈大旺”的老乞丐,站在栅栏中间,神情呆滞。
老乞丐陈大旺今天难得洗了澡,刮了胡子,脱下脏衣服,换了一身囚服,浑身上下焕然一新。
担任这次主控官的是一名眼镜男,他仔细地盘问了老乞丐当日的一些情况,尤其很仔细地询问了老乞丐和法国大使安德鲁之前有什么恩怨。
老乞丐也很认真地回答了主控官的问题,说自己小孙子被安德鲁压死,所以怀恨在心,于是就在第二次遇到安德鲁大使的时候,用藏在怀里的匕首刺杀了安德鲁大使。
主控官点点头,认为老乞丐说的这些都有人证和物证,看起来像是真的。
主控官话锋一转,说老乞丐只是区区一名乞丐,无权无势,而安德鲁大使却是堂堂的法国高官,两人的差距太大。
在这样大的差距之下,老乞丐竟然敢刺杀安德鲁,这很难令人信服!
说完这些,主控官又做了一个比喻,说一个人如果长时间处于卑微位置,就会习惯地遭受别人的践踏和蹂躏,即使他想要反抗,也会被习惯性的自卑所瓦解。这是心理学中最重要的一个惯性定律,所以老乞丐因为孙子死亡,就胆敢刺杀法国大使,这中间的转变令人生疑。
在主控官的严厉逼问下,原本目光呆滞的老乞丐神情变得有些慌张。
台下一直都在关注庭审的黄天荣忍不住心花怒放,感觉有戏!
“阿笙,这个主控官不简单啊,看看,言辞犀利,把这个老东西问的哑口无言!”黄天荣对杜国笙说。
“我早说了这背后有鬼,那老东西穷人一个,哪有胆量敢动法国大使,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说到“搞鬼”时,黄天荣还忍不住瞟了一眼端坐在前排的叶劲东一眼。
叶劲东坐在前排,神态淡定,周围大多都是他的手下和心腹。
“你是指叶劲东?”杜国笙也顺着黄天荣的目光瞟了叶劲东一眼。
“那是当然!在上海滩除了他这么胆大包天,还有谁敢如此放肆?”黄天荣忍不住哼鼻子道。
杜国笙:“不过我很担心呀!”
“担心什么?”
“那叶劲东虽然蛮横跋扈,但做事情却滴水不漏,他又岂会塞给你把柄?”
“你也太高看他了!”黄天荣嗤之以鼻,“他虽然厉害,你也把上海滩皇帝的称号给了他,但他真的能担当的起吗?小小年纪,高傲自大,做事情又喜欢目空一切,我看这次他怎么死!”
在黄天荣看来,这次庭审就是叶劲东忌日,只要这个主控官再努把力,逼迫这个老乞丐把幕后主使人指出来,那么叶劲东就在劫难逃!
冯敬尧也抽着大雪茄,看着在法庭上咄咄逼人的主控官,赞许有加。
旁边许文强忍不住道:“这个陈大旺的心理素质很差,怕是要被主控官逼问出来些什么!”
冯敬尧微微一笑:“那才有意思,也不枉我冒着大雪来这里听审!”
许文强诧异地看了一眼冯敬尧,拿不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许文强的印象里,冯敬尧一直都对叶劲东很赞赏的,可现在这情况,竟然希望叶劲东栽跟头?
那岂不是说,自己的机会来了?
许文强的心里也忍不住火热起来。
因为来的比较晚,只能坐在后面的冯程程也紧张地看着庭上,她虽然不知道这起案件的背后角力,却也知道此事似乎与叶劲东有关。
所以她心中只好默默念叨,“叶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再看那栅栏中的老乞丐,面对主控官的咄咄逼问,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了,大声道:“求求你,不要逼我了,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顿时,整个法庭都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