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正在被机械切开。
尽管已陷入沉睡,但他的身体仍在抽搐,痛苦的梦境和不眠的神经对手术带来的排异做出了反应。
它们起始于疼痛——倾泻而来的疼痛,痛入骨髓的疼痛。
疼痛无边无际,仿佛翻腾的海洋直涌向天际,涌来荡去,吞噬着时间。
几秒拉扯膨胀为数小时,数小时破裂压缩回几分钟,过去未来尽数溶于当下,撕扯蔓延。
红色的云朵在他脑中的灰质中鼓荡飘起,那疼痛一次又一次转为刺痛,前一秒钟它们震颤如刀割,下一秒却化作包裹着他的火焰。
他根本什么也听不见,那疼痛割裂了他其它全部的感官,什么也没留给他,只有化作折磨的车轮不断滚动并碾压在无尽的彼端。
他应该已被摧垮,他们想让他臣服,投降,好让他屈从于红色的海洋和巨浪。
他甚至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但那无关紧要。
所有一切的关键是他不绝能放弃,他决不能屈服,所以那疼痛延续着,所以他坚持着。
然后一切结束了。
他因这骤然结束的过程而吼叫,冰冷的空虚感涌入他,而后他飞升进入朦胧,翻滚着从一头至另一头。
也许这就是死亡,没有任何痛楚,是痛苦的终结,是虚无。
而后从虚无中传来声音,成百上千的声音,低语着陪他划过虚空仅存于听力之外。
然后色彩替换了漆黑,各种形象纷至沓来,他一生中所见过的各种颜色都有,被切割成条条碎碎。
有时他以为他甚至能看清图案辨识出形状,有如在通过滑动的水帘观看一幅图画,但紧接着那图案碎裂,他又回到缤纷的漩涡中。
索什扬唯一残留的意识告诉他,他正在接受没有注射麻醉药的手术,这在通常情况下足以杀死一个成年人。
但他告诉自己,想活下去,必须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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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正在被重新塑造。
两颗强健的心脏在他洞开的胸膛中跳动着,第二种新脏器比新心脏要小一些,将改变他的骨头的生长,刺激他的骨骼在他的生命过程中吸收非自然的矿物质。
许多只手,有些是人的,有些是机械的,在男孩的身上丝毫不颤的切割着、缝合着,将新的器官植入其中。
男孩再度颤抖起来,他的双眼睁开了片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摸着他双眼下的肌肤。
他的视线开始清晰,他再次尝试眨眼。
一位神祗向男孩摇了摇头,灰色的罩袍覆盖了强硬的肌肉,一个星光四散形状的纹身覆盖了他的胸口脖子,他的眼睛是灰色的透着安定。
“千万别那么做——”
一个声音响起在身边,轻柔却十分坚定。
“你的眼睑被固定张开,太用力尝试眨动,会将它们撕掉。”
男孩试图抵抗,但很快又被浓浓的睡意包裹。
他感觉,仅仅是一瞬间,好像他正在沉入他的故乡世界的幽深大海。
他服从了,因为他血液中的化学物质迫使他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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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注定生而不同。
第三个器官被植入他的胸膛中离那颗新的心脏不远的部位,在骨强器改变他的骨骼使其依靠新的矿物质生长的同时,肌强器将生成大量激素以壮大他的肌肉。
药剂师缝合了男孩的医疗创口,接着随手搬动一个黄色的扳手。
保持男孩身体直立的束缚释放开来,他一头向前栽倒到地上。
他躺在那里待了几秒,呼吸沉重,然后支撑自己跪了起来。
“叫……”
他开始询问,但自喉咙和肺部疼的让他停下。
“你叫什么名字?”
药剂师停了下,向下看着他,右半侧的纹身在他脸上抖动起来。
“我的名字只留给我自己,不是给你用的。”
男孩想反驳,但他的嘴里干涩无物。
“大多数都会问我这是为什么。”
药剂师摇了摇头。
“我知道为什么。”
男孩倔强的说,那药剂师抬起了一侧的眉头。
“你们认为我是失败品。”
药剂师再次摇了摇头,迟疑了下,然后将他拽起。
“不。”
他这么回答,将男孩带向厅堂的其余部分。
在结着冰霜的房顶下,成排的金属铁架排列伸展,每个架子的中间都有一个人形站立着,浑身赤裸,被数圈陶钢绑覆着。
众多头盔遮盖了他们的面容,那样式和药剂师从男孩头上拿下来的一样。
在有光线闪烁在他们的视线边际时,他们的身体抖动着,众多管子连接在他们的手臂和前胸上。
男孩可以看到在针头插入的地方血管鼓起在皮肤之下,他揉动自己的臂膀感觉到那些伤口的刺痛,那些身形中的许多都松垮的倚靠在束缚上,血迹覆盖了他们光秃秃的皮肤。
众多身穿红色罩袍和独眼面具的机仆移动在成排的架子中,从束缚中抽出松垮尸身,丢弃在众多搬运车上。
第一阶段便已经是百里存一。
这个冰冷的现实出现在男孩的脑中,药剂师告诉过他,但他曾经表示怀疑。
“那才是失败品看起来的样子。”
药剂师指向一个因绑定撤销而从架子中跌落的身形,那青年依然还活着,但也仅仅存活。
鲜血从他的嘴中流出,双眼翻着白眼,他的双臂和双腿胡乱的外撑着试图站起,然后被奴工们攻击了,那青年向野兽一样疯狂。
最终他们中的一个用一根粗管子插进青年的脑后部,随之传出一声冲压爆响和骨折之声,随即青年跌落,鲜血从他头骨上一个整洁的孔洞中漏出。
“我们不想你失败,我们希望你成功。”
“我不会失败!”
男孩低吼到,这情景深深刺痛了他。
那药剂师低头看向男孩,然后有一丝欣慰闪现在他的灰色双眼中。
“很好。”
此时,这个孩子已不再是人类。
这一晚的工作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时间会告诉人们,那个男孩将会变得多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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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一个等待崛起的新神。
他们切他时,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能感到,但已经麻木,他们十分粗暴的挖出大块血肉然后将新鲜的器官替代植入到那些地方。
在此之前他已经了解到为什么他的手术无法注入麻醉剂。
因为他是特殊的,他的改造手术与其他人都不一样,通常星际战士的手术有十九道,但索什扬的手术实际上是二十道,有一个名为灰髓的步骤必须在他全程清醒的状态下进行。
当他们结束时,那疼痛缓慢的返回,仿佛一团铁丝捆入他的胸中。
他没显露出一丝那些疼痛,因为他已经知道一些凡人所无法触及的,由那些植入的新器官和催眠灌脑所带来的东西。
“你接受的很好,孩子。”
灰眼睛的药剂师微笑着说,同时他检视着沿着男孩的胸部中心排列的一系列固定缝合钉。
“即便走了这么远,有些还是会死在这上。”
“大多数。”
男孩声音沙哑,他的声带正在被改变。
那药剂师抬头看向他,灰色的双眼直直看过来,男孩不眨眼的瞪视回去。
“大多数会死掉,在这一切结束前。”
“对,他们会死。”
他思路的结构变化了,他能感觉到,讯息和经验变得更为明晰,思维和行动间的差距缩小了,有些情绪枯萎后消退。
他的记忆中关于过去发生过的东西飘散向远方,他依旧可以看到,但感觉上像是某些不曾真属于他的东西。
同时,新的记忆填入他的脑中,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和混合,他知道的比以前曾经的他更多,但却根本不明白这怎么会。
他们扣到他头上的机器做了这些,他很清楚,向他脑中灌输着改变就如同液体金属倒入模具。
那疼痛变得更糟了,但他忍受它们的能力也成长了,那来自手术和催眠灌脑的疼痛成为了广袤深邃海洋中的众多岛屿。
时间失去了意义,生命成为了经历过众多不同的苦痛。
除了疼痛迷雾中时而闪过的药剂师,他再没见过任何活人,他听到的唯一词语只出自那些依照下一阶段调整安排移动他四肢,重复着遥控命令的机仆。
一切都显得那么了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