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译轻拾起荷包,虽不见得为何贵重之物,却是姜禛赠予自己的,自当珍视三分才是。
待得剥开迷雾,寻见日出,这会儿方才瞧见,乃是一条菊幼色的方巾。
但见方巾表面,一丝一缕,尚存些许泥垢,入手之时,亦有稠腻之物附着其上,估摸着应当是先前,姜禛将方巾丢弃至街角时所沾染上的。
见他已是将方巾置在了手中,却并未出声,不做眼色,不做评价,生怕他是嫌了自己的谢礼,眼下竟是逐渐的慌乱了起来,踌躇了起来。
恍恍惚惚之间,两只小手早是十指相触,揉搓到了一块儿,如那犯了错事的孩提一般,不敢抬眼直视陈译的眸光,似在紧张,似在害怕,似在逃避。
“你……你不喜这方巾吗?”姜禛低垂着小脑袋,询道。
虽尚未知晓他的心意,可这会儿子的言语,却已是颇为的失落了,似笃定他厌了自己的谢礼一般。
但,愿他莫要厌了自己便好,姜禛如此念道。
误入情局之人便是迷茫的,姜禛自有一份或卑或羞之色流露而出,在陈译的面前,也唯有在他面前方才如此。
“不,没有的事,这方巾着实讨人所好,我很是喜欢,多谢姜禛姑娘的谢礼!”陈译连忙拾起了自己先前的疑惑,将这方巾速些收回了荷包内,揣入了衣袖中,似待那稀世瑰宝一般,将其珍藏起来。
“真的吗?”姜禛闻言终是抬眼望向了他,心中的一块儿大石亦是落了下来,再瞧瞧她的嘴边,到底是挂上了一丝笑意的。
“嗯,真的,这方巾乃你赠予我的,如此,方才独特!”瞧着姜禛那羞涩的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面颊上的泪渍虽已退去大半,可那一抹羞红却仍是清晰可见,看着,瞧着,皆是说不出的诱人,只想好好地安抚其一番。
都依你,都依你。
“嗯……”姜禛低声答道。
言罢,竟又是相继沉默,彼此皆是不语,再见姜禛将头撇去一旁,或许,是因了自己眼下的窘况吧。
不愿让他瞧见自己那晕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眸,以及那尚存些许暖色的泪痕,如此不堪的模样,如此不堪的自己,姜禛皆不愿他见到。
“你无碍吧?”她方才那般的种种举措,丝丝细腻,皆是入了陈译的眼,或者说他的眸光,从始至终便未曾从她的身上移开,姜禛这会儿的思绪,陈译尚也能知晓一二的。
“无碍……”依旧如先前那般的窘尬,令人不得自在的氛围,即便如此,她却仍是不愿就此离去,不愿自陈译的眼中消逝,还想再多瞧瞧,多看看他。
“那,要不,要不我送姜禛姑娘回家吧,如何?”陈译转念说道,见她思量了半晌也未开口说些什么,保不齐是为难了,如此,那倒不如先送她回家吧,陈译如是想到。
自己今儿个夜里早是知足了,能看见她,能同她说说话,如此便够了。
“不!不要……再等等……再等等。”姜禛急声答道,陈译或是知足了,可姜禛却还没有,她可还想同陈译多交织几眼呢。
——木头!笨木头!
“那好吧,若无事,不妨咱们逛逛这灯市,寻闹一番,如何?”陈译提议道,
“嗯……”姜禛答道。
假若现下他说要去寻那天上的月亮,保不齐她也会跟着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灯之中,琉璃晃晃之下的流光落在了二人的脸上,亦为姜禛脸颊之上的红润粉饰出了一丝暖意。
陈译走在前方,虽屡次放缓了前行的脚步,但,终是无法待到姜禛跟随而上,终是无法待到她走来自己身旁,而此刻陈译的眼中,亦是没了姜禛的身影。
姜禛随在陈译身后,走走停停,却故意不追上他,故意走在陈译的身后,只因不愿露羞罢了。
姜禛那砰砰做响的心跳,急躁的呼吸,同自己那轻飘的步子,如此种种,皆是在告诉她,此刻,自己的面旁之上,究竟有多么的羞红!
一路的仿徨,迷茫,终是行到了河畔之上,眼前已是无路可寻,姜禛亦是站到了自己的身旁,而不是继续躲藏在自己的身后,终是能好好地瞧瞧她了。
“你可否不要再藏了?”陈译出声询道。
“我?我哪有藏?!我没有!”姜禛逞强道,话虽如此,却还是未曾看向陈译,她的眼眸仍在躲闪着,轻飘飘地,自陈译的眼前滑过,仍在逃避罢了。
“呵呵,那姜禛姑娘可否正视着我呢?”陈译淡笑出声,今晚的月儿且算是圆润的,倘若欲赏那弯月,欲观那玉弓,此刻,还得看陈译的眼睛。
“不要!不要……”扭扭捏捏了好半晌,却仍是未曾将头抬起,未曾抬眼凝向陈译。
“哎呀,既如此,那定是姜禛姑娘不愿见着在下了,唉,那在下还是先行离去的好,告辞!”陈译趣声趣语道。
当下这会儿,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皆能看出他这不过是在打趣罢了,可偏偏好巧不巧的,唯独姜禛竟是当真了。
“别!再等会儿,你……莫要离开……好吗?”姜禛转身之时,却是看见了陈译即将离去的背影,忙不歇地伸手拉扯住了他的袖角。
这般牵扯虽很是无力,可到底还是留住了他,令他无法再离开,令他回身望向了自己,望向了自己的正容。
陈译终是瞧见了姜禛的正脸,终是能好好的,仔细的,赏个彻底了
“你的脸……”但见她的哭妆犹如布染,犹如晃月,虽是晕扰了大半的胭脂水粉,却也不失三千佳人那凄美的韵味。
似泪痕,似眼红,点点滴滴落下,附着在了面颊之上。
陈译观着泪渍,能够颇为清楚的知晓,曾经的她,泪水流淌而下时的痕迹,轨迹……
仿若一抹惊鸿落在了青红的莲花池中,虽激起了一片涟漪,却也未打扰这莲花绽放时的美丽,亦无法打扰姜禛在他眸中时的美丽。
“你!哼!……”她与陈译已是对望交织了好半晌,这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埋怨的话儿不断道出,却也不忘将自己的面容重新遮掩起来。
在他面前到底还是怕羞的。
“不用的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的哭妆也很是好看的。”陈译说道。
自他的话儿道出,伴随着一阵暖风,吹入了姜禛的心中,安稳着她,鼓励着她,温暖着她。
“哟!快瞧哪!那不是姜家的小祖宗嘛,怎的了?竟也有郎君愿护在她的身前?莫不是在做伴吧?!”
“呵呵,讲笑了,必不可能的,定是那姜家的煞星又生事了,眼下被那少年郎领去赔罪的!”
“不错,定是如此的,先不讲这煞星有多惹人生厌,必不可能有人与她为伴的,即便真是如此,那亦不会垂头丧气的随在人家身后,定是惹事了。”
“嗯,赞也,定是惹事了,到底还是个扫把星罢了。”
…………
先前藏着小脑袋,不过是不愿陈译瞧见自己露羞罢了,而她这当子垂头丧气的样儿,则是因了这四下而来的非言非语,甚是酸楚。
倘若日里无事倒也寻常,种种他人的言语,自是入不了姜禛的心,这一天儿天儿的,终是一副大大咧咧的做派。
只是今下却有所不同,陈译尚在自己的身旁。
他人对自己的诋毁尚能一笑了之,不过是嚼舌根子罢了,但,若是传入了自己在意之人的耳中,因此令他远离了自己,甚者厌嫌了自己,这方才是姜禛所忧心的。
无奈,她只得继续藏匿在陈译身后,见不得光亮,且算是自己头一遭如此吧,在众人面前如此这般的难堪。
“姜禛姑娘,你似乎很是出名呀,他们可都晓得你呢,呵呵。”这不合时宜地说趣,虽未有恶意,但,自姜禛闻来却如同在嘲笑自己一般。
这嘲弄的话语也好,笑声也罢,倘若自他人口中吐出,尚还能忍受一二,但,却是他,陈译……
姜禛俞行俞浅,似是无力了一般,只得踉跄了几步,而后颇为吃力的继续跟随,眼下自己的心绪也好,境况也罢,皆不算好。
自有一束光芒照耀着夹缝丛中的野花,亦有一丝温暖治愈着仿徨中的姜禛,但闻一道声音自身前传来:“姜禛姑娘,咱们快些回家吧!”
闻言抬头望去,却是瞧见陈译抬手捂着耳朵的样子,着实有些稀罕。
他这会儿可是什么也闻不见了,除了姜禛的声音。
只因他不愿知晓,那些姜禛不愿自己所知晓的事情。
你愿亦为我愿,倘若你有所怨,我亦同有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