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公堂
此时一片灯笼,十八房考官,还有礼部以及内宫派来的文吏,弥封、受卷、供给、对读、誊录吏员,总有二百人都鹄立在堂侧,个个鸦雀无声,一派紧张肃穆。
一个年轻的太监,神色平淡的带着带刀侍卫和主考官傅翊走了进来。
一见两位来了,屋里众人连忙离座行礼,那太监和傅翊也拱手还礼,然后便带着他们来到堂上,在‘大成至圣先师’的牌位前,恭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还代表所有阅卷官进香盟誓道:‘为国家社稷秉,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有负此心,神明共殛!’
这是千百年一成不变的规矩,人人耳熟能详。
盟誓完,考生卷子则由着有品级的文吏不断运来。
待进行完这套公事后,傅翊起身转过头来道:
“这位是御书房副总管赵诚赵公公奉皇上之命巡察监督,虽是老生常谈,但本官还是要说,皇上对这次科举非常重视,千叮咛万嘱咐,其实就是一句话,要‘秉公’。”
以往会试,皇帝也都会派信赖的太监巡察监督,这本来是寻常事,众人也不以为然。
然而,傅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威严的扫过众人,道:“阅卷的时候就算忘了什么叫‘秉公’,也想想家里的夫人孩子,在此本官和你们说一点心里话,本官有幸得皇上的信赖,担任本次的主考官,说来惭愧,本官还是大乾朝最年轻的春闱主考官,也因此受了不少朝臣的非议,认为本官年轻难以担当这朝廷抡才的大事,幸得皇上鼎力支持,才能担当本届春闱的主考官,但心中始终有几分忐忑不安,生怕有负皇恩,也正因为如此,本官才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然本官名誉受损事小,让皇上蒙羞是大,你们也不要让本官难做,否则就不要怪本官不顾同僚之情,好了,话已至此,开始掣签。”
十八房同考官便依命抽签,每人分配到一卷试卷,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等待傅翊出示自己拟作的程文也就是本期考试的标准答案,等傅翊把自己按照皇帝的意思,拟就的文章下去,然后又宣布了取卷的要求,同考官们才扯开卷束,开始阅评,若是见到中意的卷子,就用青色墨笔加以圈点,并作评定,然后移交副主考。
五千五百份卷子,从中要择出三百份,这就是贡士的人选了。
按照大乾会试的规矩,三位正副主考官与十八房考官,有半数以上画圈通过了,且无人认为不可,便算是通过初审。
这些卷子的考生就是贡士,无意外的话,起码能在殿试落得一个三甲同进士之名。而二十一位考官全部通过,这便是可以进入下一轮,去竞争会元,这样卷子,每次会试往往都只有二三十份。
众考官按照流程,日复一阅卷,一名房官拾起一卷,扫了两眼抛开。再看下面这卷,面上阴睛不定,这字迹、这书法……
那名房官手中的笔微微颤抖,脸色阴晴不定。
赵诚缓缓的在这里面转悠,这时他突然走了过来,看到上面的字迹,也是眼前一亮,看了两眼,尖声说道:“真是字字珠玑,这样的卷子,相必不会被罢落吧?”
那名房官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勉强的笑了笑:“当然,这样的卷子怎么会被罢落了?”
说着便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虽然没有完成那位大人的交代,那名房官在画完圈后,却感觉一阵轻松。
赵诚满意的点了点头。
转眼间到了三月十五号,距离截止日还有三天时,终于选出了三百份考卷,凑齐了此次拟录取的三百名额,接下来便是为这三百名未来进士排定名次了……对于这三百人的命运来说,这几乎是决定性的;因为虽然后面的殿试中,皇帝会重排新科进士的名次,但实际上只要字写得别太丑,名次变动并不会太大……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十名开外的考生,被点中成为状元,也没听说过哪个前三十名的考生,落到二甲开外,所以考官们对这个过程,往往是铢必较的。
好在本次的主考官傅翊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只要不出现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对于同考官们的意见基本没有异议,所以在一派和谐气氛中,排名工作不疾不徐的进行,两天过后,除了前二十名的卷子之外,其余二百八十名全部排定。
等到了最后一天,要决是本科的会元时,终于出现了争议,而且是两名副主考之间,争执了起来……
出现争执的是礼部右侍郎郭宣文以及右都御史沈公全两名副主考官。
两人走到傅翊面前。
沈公全首先双手呈给傅翊道:“这份卷子纯正博雅不带丝毫烟火,兼之神韵完整,文理清通,实在是难得的佳作。”
“我这份卷子也是字字珠玑,言之有物令人读过之后神清气,请大人品鉴。”郭宣文也将手中的卷子呈了上去。
傅翊将两份卷子一一看过之后,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诸位好眼光,这两篇的确难分伯仲,选哪个都不为过。”
两人知道这下选对便问道:“总要有个一二。还请大人定夺?”
傅翊颔道:“这两篇文章,无论从文笔功底,还是立意思想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单纯评论其文章本身,已经无法分清高下了。”
两人纷纷点头,都露出倾听之色,想要听听傅翊从什么角度分高下,便听他说道:“现在就得从陛下出这道题的用意来分了,呈上去,交给陛下定夺吧!”
“公公,二审已审完了,一同是二十份考卷。”
“审完了?”赵城看了一眼。
“公公,您吩咐盯着的那位,也在这二十份里面。”
小太监低声说着。
“好!”
既然完成了公主的交代,可以去交差了,赵诚直接起身,轻声笑着:“既已出来了,那咱家就和三位大人进宫了。”
“走吧,三位大人。”
正带着卷子欲去见皇帝的三位正副主考官,虽不喜太监,敢怒不敢言,点点头,就一步迈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