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今日窦相公夸赞了我!”
王勃回到家中,欢喜的给老爹装了比,“他说我果然聪慧。”
王福畴狂喜,“果真?”
不等王勃点头,王福畴说道:“你且在家,为父去买些好菜。”
坊里有好几家‘偷偷’开的酒肆酒楼,一直开到深夜。
王福畴急匆匆的去了一家酒楼。
“要好菜!”
“王少府这是遇到喜事了?”
招揽稳固熟客,这是饮食业的一个重要指标。掌柜深谙此道,顺口就拍了王福畴一记彩虹屁。
王福畴笑眯眯的道:“并无什么喜事,只是三郎在户部做事颇为顺利,老夫想来以后也能为他少操些心,哎!”
朋友说他有‘誉儿癖’,同僚也时常被他各种凡尔赛……我儿子如何如何。
掌柜知晓他的毛病,但依旧惊讶,“是府上哪位小郎君?”
“三郎。”王福畴得意不已,“这孩子就是太张扬了些,老夫让他低调些,可……这才华啊!”
掌柜赞道:“这才华就如同是厨艺,太多了随手就能溢出来。”
王福畴觉得这个比喻有些贬低了儿子,和掌柜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凡尔赛,吹的掌柜面无人色。
“小郎君果然是人杰。”
“小郎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想来以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小郎君……”
直至菜做好了,王福畴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去。
父子二人美美吃了一顿。
第二日王勃去了贾家。
“窦公夸赞你了?”
“是。说我聪慧。”
聪慧?
贾平安捂额:“你和同僚关系如何?”
王勃自信的道:“同僚都赞不绝口。”
“为何?”
贾平安觉得不大妙……谁特么会对一个新人赞不绝口?
办公室政治懂不懂?
谁没事了去夸赞自己的对手?
当面赞美你,背后捅刀子才是王道。
至于夸赞聪慧……官场上谁会夸谁聪慧?
聪慧在官场上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
稳重才是!
知分寸才是!
王勃觉得先生有些过虑了,“连主事都夸赞了我。”
贾平安说道:“回头我寻个机会让你去看看何为官场。”
等王勃滚蛋后,贾平安让徐小鱼去打听消息。
消息很快传来。
“老子当初怎么就无事找事,竟然收了这个棒槌做弟子?”
贾平安捂额。
但当年那一跪之后,他就甩不开王勃这个弟子了。
徐小鱼说道:“王郎君很是倨傲……”
他就是喜欢装比!
古往今来能比王勃更喜欢装比的人估摸着罕有。
不装逼就会死。
贾平安头痛。
“罢了。”
随即贾平安去了户部。
窦德玄见到他就骂道:“你还有脸来户部!”
“为何没脸?”
贾平安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那一排柜子。
窦德玄马上放低了声音,“来寻老夫何事?”
“有个事……”
第二日王勃做完事就被指派了一个外出的事务早早走了,做完事就回到了贾家。
下衙后,窦德玄身边的小吏去寻了谢允,说是感谢谢允上次的帮助,请他们喝酒。
谢允一番客气,最后十余人浩浩荡荡的去寻了一家酒楼。
“饮酒。”
喝的半酣后,小吏笑着问道:“听闻你们那来了个聪明的?如何?”
“哎!”
谢允苦笑。
作为主事,他需要稳重。
但作为小吏,姜火却不需要稳重……小吏稳重就是不能为上官所用的姿态。
你要急上官之所急,想上官之所想,要及时送上助攻。
姜火擦拭了一下嘴角,说道:“那个王勃吧,真是聪慧。不过此人却倨傲跋扈,算是小聪明。”
陈裕度说道:“他整日就在夸赞自己能干聪慧,眼珠子都长在了头顶上,一脸不屑的看着我等。哪怕是谢主事……”
陈裕度冲着谢允拱手。
谢允只是苦笑,但陈裕度这番做作却是给自己加分了。
陈裕度摇头,“哪怕是谢主事也被他多番挑衅,说什么小半日的活计,你等竟然要竟日忙碌……这是暗指我等偷懒,连谢主事都被……哎!”
姜火接着说道:“见到尚书王勃也是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当着尚书的面指责我等……谢主事已经忍他许久了。”
小吏颔首,“此人竟然如此?”
谢允叹息,却不说话。
隔壁,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酒水,看着对面的王勃。
王勃面色涨红,眼中全是怒色。
“淡定!”
贾平安缓缓吃着,直至隔壁散去。
“他们今日还在夸赞我……”
贾平安看着他,缓缓说道:“什么叫做官场?官场有尊卑,官场有自己的规矩,你要特立独行没问题,那就得做好被孤立,乃至于被收拾的准备。”
“你觉着自己聪慧,所以每日的公事就抓紧做,想着做的越快就越得意,就越能展示出你的才干,可想过同僚们吗?”
“就算是你做得快也无妨,那是你的本事,可你嘚瑟什么?说什么小半日的活计你等竟然要做一日。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别人冲着你这般嘚瑟,你心情如何?”
“官场最忌讳的是告状,最忌讳的是当着同僚们的面无视他们,你先是当着谢允的面贬低了姜火等人……”
“我没有!”王勃愤怒。
“你有!”贾平安说道:“小半日的活计你等竟然要做一整日,这句话一出,此生你就是姜火等人的死对头。但凡有机会能捅你刀子,这些人不会有半点犹豫。”
“姜火等人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上官赏识,想要的是升官发财。谁阻拦了他们升官发财,谁就是他们的敌人。你当着他们上官的面……不,你还当着他们的面贬低他们,这便是阻碍他们升官发财……”
王勃面色惨白,“可我并无那个意思……”
你就想装个逼!
贾平安摇头,“窦德玄来了,你更是当着谢允等人的面贬低了他们,窦德玄说了什么?”
“他说我聪慧。”王勃觉得这话没夸错。
“聪慧是用于夸赞孩子的话,官场上说一个人聪慧那是贬义词。一个官吏聪慧,只会让人觉着此人善于钻营,心眼多……懂不懂?”
王勃:“……”
他真的不懂!
贾平安真的想拍他一巴掌,“你和一群官吏在一起,上官来了,说其中一人聪慧,你会不会从此就警惕此人?”
王勃:“……”
这个棒槌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喜欢炫耀自己的才华,这没错,但用错了地方。先前隔壁的话你可听清了?”
王勃点头,心中依旧不服气。
“你听清了话,却没听清人。”
“我听清了。”王勃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蠢货!”
贾平安呵斥了他。
“那个小吏问了你的表现,谢允只是叹息,并未说话,这是为何?”
“他是你的上官,上官说下属的坏话会坏了自己的口碑,在上官的眼中这便是不稳重,轻浮的表现。所以他一直不吭声。”
贾平安问道:“你可是感激谢允?”
王勃下意识的点头。
贾平安旋即给了他一棍子,“谢允这是作态,因为他知晓有人会为他说话。
姜火开始说你是小聪明,他觉着这便够了,可陈裕度接着说你狂妄自大,竟然无视了上官谢允。
姜火马上就察觉到自己讨伐你的力度轻了,于是接着说你见到窦德玄时都是狂妄的模样,更是说谢允忍你很久了……知晓这里面的弯弯绕吗?”
王勃已经崩溃了。
“谢允不说话是因为他知晓自己的下属会察言观色为自己说话。姜火为他说话,这便是察言观色,但陈裕度显然比他更为出色,揣摩到了谢允的真实意图,于是猛烈的抨击你。
随后姜火觉着自己失分了,就补刀……如此谢允用一个稳重和忍辱负重的姿态就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而姜火和陈裕度等人就得到了谢允的好感……
大家都得到了好处,唯有你这个棒槌成了众矢之的。”
“这才是官场吗?”王勃有些失魂落魄的问道。
“这只是官场的底层,再往上各种斗争会更为隐晦,但也会更为激烈,你觉着自己可能胜任?”
王勃坐在那里发呆。
“回家去好好想想。”
王勃回到了家中,躺在床上,耳边全是今日的那些话,脑海里全是姜火等人夸赞自己时的那些神色。
看着很真诚。
渐渐的,那些真诚都变成了狰狞。
一张张狰狞的面容背后,是一把把长刀。
他们冲着王勃在咆哮,在挥舞长刀。
我该怎么办?
王勃的智商毋庸置疑的高,他仔细的推算着自己的应对手段。
“唯有低头。”
唯有低头,用时间来抹平这一切,随后一直低头,直至成为大佬的那一日。
这才是官场的常态。
“我可能做到?”
王勃用力点头,接着沮丧倒下。
他觉得低头会让自己失去魂魄,会难受的生不如死。
可不低头怎么办?
仗着自己是先生的弟子这个身份去得意?
先生不会允许,别说是他,就算是贾昱也不能,这不符合贾氏和先生的规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就是贾氏和先生的做事风格。
我先侵犯了别人。
王勃此刻才知晓自己装比装大发了,把上官和同僚给得罪了个遍。
你先侵犯了别人,那就别怪别人反击你。
这事儿说到哪都是王勃的错。
我该怎么办?
“兜兜。”
王蔷来了贾家,正好贾平安准备出门。
“见过国公。”
王蔷偷瞥了贾平安一眼,见他身披甲衣,显得格外的英武。
“二娘子啊!”
贾平安说道:“兜兜正在家中翻江倒海,你们好好的玩耍。”
翻江倒海……
王蔷不禁捂嘴偷笑,觉得贾平安说的好有趣。
见到兜兜时,她正在画画。
阿福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一截竹子却不能吃,别提多郁闷了。
“阿福你别动。”
兜兜不满的嘟囔,然后继续作画。
“你在画阿福?”
“二娘子!”
兜兜回身,欢喜的牵着王琦的手。
二人说着最近彼此的事儿,阿福趁机溜了。
贾平安去了城外。
今日宰相们都来了,连帝后都来了。
“这便是火炮?”
城外一个偏僻的营地中,数十门火炮整齐排列着。
李治摸摸冰冷的火炮炮身,问道:“这等火炮如何杀敌?”
贾平安说道:“此等事言语难以描述……臣就说说原理。”
君臣都安静了下来。
我怎么像是在给大唐君臣开课?
贾平安有些时空错乱的突兀感。
“火药的特性就是剧烈燃烧。”
贾平安抓了一把火药放在地上,令人点燃。
“嗤嗤嗤……”
几乎是一瞬,火药全数烧完了。
“这是剧烈燃烧,释放出大量的高温热气,因为周遭空旷,所以这些高温热气马上就能消散了。可若是把火药放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剧烈燃烧呢?”
贾平安指指火炮,“那些高温热气迸发出来却寻不到出口,而我们就给它弄了一个出口。”
他拍拍炮口,“那些高温热气冲着这个出口就猛的冲了出来,推动上面的铁弹一起冲出来……嘭!”
“说的很是简明易懂。”
许敬宗见李义府蹙眉,就嘲笑道:“李相这是依旧不懂吗?可要老夫指点你一番?”
李义府最近在忙着‘挣钱消灾’,心思不在这些上面,闻言冷笑:“蠢!”
这是说许敬宗蠢!
许敬宗笑道:“你有这等自知之明也是好事。”
二人斗嘴,贾平安已经安排了实弹射击。
前方就是一溜木牌子,贾平安说道:“臣用这些靶子来充当敌军。”
李治点头,“实战中如何?”
太子终于得了显摆的机会,“阿耶,大战时敌军冲阵,密密麻麻的全是。”
李治点点头,武后却知晓他想亲征的心病,说道:“长安城中也有大军。”
可那是戍守长安的军队,难道你让朕带着他们去狩猎代替亲征?
丢不丢人!
一群炮手在忙碌着。
装药,捅实,接着装弹……
“赵国公……”
将领请示。
贾平安点头,“点火吧。”
将领喊道:“点火!”
几个千牛卫挡在了皇帝的身侧。
李弘低声道:“这没用,挡不住。”
那几个千牛卫觉得太子这是在羞辱自己的忠心,其中一人说道:“就算是刀山火海,臣也愿为陛下去踩平了!”
这话豪迈的一塌糊涂,帝后都微微颔首,武后赞道:“千牛卫忠心耿耿,陛下尽知。”
话音未落……
“轰轰轰轰轰!”
贾平安存心给帝后一次深刻的体验,所以来了一次集火。
数十门火炮一起轰击……
火焰喷出炮口,接着硝烟冲了出来……
数十枚铁弹跟着飞了出去。
众人不禁目视着铁弹的方向。
铁弹径直撞上了那些靶子。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靶子大多粉碎。
“若是前方敌军冲击……”
李治快步走了过去。
众人紧紧跟随着。
那些木屑飞溅的到处都是。
“很厚实的靶子。”
一个百骑捡起一片靶子递过来,李治看了看,做出了以上结论。
“若是人会如何?”
他遐思了一下。
贾平安说道:“这是铁弹,从出了炮膛的那一刻起,前方遇到什么就摧毁什么,直至失去力量。”
“臣仿佛看到了漫天残肢断臂。”上官仪赞美着。
窦德玄补充了一下,“此乃神器也!”
君臣赞叹不已。
李义府突然说道:“臣怎地不知此物?”
是哈!
你贾平安竟然瞒着大伙儿弄了这个神器,想干啥?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你可知晓你阿弟弄了这个东西?
武媚自然不知道。
“此物当初弄了出来,臣禀告过陛下……”
贾平安目视阎立本。
老阎,该你上了。
阎立本干咳一声,“臣也给陛下禀告过,陛下当时说……火炮?那便火炮吧。”
朕是这般说的?
李治不满的道:“朕怎地不记得了?”
你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这等小事?
阎立本想吐槽,“陛下,火炮此物乃是赵国公当初提出来的,并给了图纸。我工部的能工巧匠耗费数年心血,其间经历无数次挫败,这才弄了出来……臣当时禀告陛下,此物颇为犀利,陛下说……那就用吧。”
陛下,是你漫不经心的在敷衍臣啊!
李治说道:“此物可还能弄别的?”
遇到尴尬事马上转移话题,这是皇帝的特权,谁敢重新挑起让他尴尬的那个话题,回头弄死。
“陛下,火炮还能弄霰弹。”
“霰弹?”
随即重新装填。
一包由铁屑等尖锐杂物组成的霰弹被装填了进去。
这一次木靶子放的有些近。
“点火。”
“轰轰轰轰轰!”
火焰和硝烟冲了出来,众人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冲向了靶子。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声音就像是雨打芭蕉。
等硝烟散尽,众人上前一看,就惊住了。
木靶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孔洞。
“这若是人……”
一个变成蜂窝的人。
许敬宗不禁打个寒颤……
贾平安说道:“攻坚或是敌军距离遥远时用铁弹,敌军距离近时用霰弹,可造成大量杀伤,而且还能打击敌军士气。此次弓月部谋反,正是被两轮霰弹给打散了士气。”
硬是要得!
李勣微微颔首,赞道:“此乃军中神器,大唐有此神器,攻伐更为犀利。”
窦德玄说道:“如今四海升平,何须攻伐?”
是啊!
君臣微微一笑,那种创造盛世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大唐依旧还有对手。”
众人一看,和君臣唱反调的是贾平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