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邵鹏有些担忧。
皇帝不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至少拥有权力的帝王不会如此。
权力会催生欲望。帝王对天下臣民生死予夺,手握掌控天下的权力,自然而然会把女人看做是一种资源。什么情情爱爱的,那只是多余的产物。
李治自然也如此。
他可以和任何女人一起厮混,但……
但那个女人不该是皇后的亲姐姐。
姐妹二人共事一夫……
武媚继续看着奏疏,缓缓说道:“那一年我懂事了,武家那两个畜生欺负阿娘和我,我想过反抗,可那是武家。阿娘是续弦,我是后娘生的女儿,那个家是武氏的,不是我的,更不是阿娘的……”
毫无疑问,武媚的童年和少女时代都不幸福。
“可我觉着自己定然能出人头地。”武媚笑了笑,“那等想法就和村头的孩子叫嚷自己长大要做大将军般的幼稚,自然被家里人嘲笑……”
“后来进了宫,阿娘痛哭,我却觉着是机会。”
“再后来在宫中无人问津,我也扪心自问,谁会为我伤心?”
武媚摇头,“并不会有人为我伤心牵挂。这个世间我就是我。”
邵鹏暗自心惊。
“可世间的规矩是男儿定的。”武媚讥诮的道:“宗族第一,我若是大胆把宗族抛在一边,天下人就会戳我的脊梁骨……”
她放下奏疏,“我也想和小时候一般和她亲密无间,可……从半月前我撞到的那一次开始,我就知晓……再也回不去了。”
“干啥?”
“知道了。”
春光很好,贾平安抱着兜兜,背着贾昱在院子里转悠。
背后的贾昱抓着他的头发喊,兜兜指着周围的一切在喊……
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而言是全新的,哪怕是墙壁上的一块青苔,都能让他们的眼中迸发出好奇之色。
兜兜返身去揪他鬓角的长发,贾平安后仰,贾昱在后面就抓住他的头发……抓啊抓。
这日子过的太刺激,贾平安不禁怀念着单身狗的清香。
那时候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哪像是现在,早上你不起……孩子往你床上一扔,你瞬间就会成为孩子的玩具,一会儿是大山,一会儿是大马。
“郎君,赵岩来了。”
贾平安总算是得了解脱,到了前院后,赵岩见他头发凌乱,不禁就笑了。
“你也成亲了,等孩子出生后你就知晓什么叫做为人父母。”
贾平安和他去了书房。
一堂课下来,赵岩问道:“先生,为何不多收几个学生?”
“收那么多作甚?这些学识许多目前都用不上,大唐需要的也不是这些学识,而是引导。”
这是个开放的大唐,只需要引导,就能让许多事儿生根发芽。
“那先生教授我……”
这娃有些惶恐了。
贾平安笑道:“总得有个人把这些传承下去,你以后愿意收多少学生我都不管。”
赵岩起身,躬身,“先生这是担心那些人说什么扫把星吗?其实大可不必。”
你脑补的让我无话可说。
“滚蛋!”
贾平安就像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学究般的赶走了弟子,然后回到后院,“打麻将!”
卫无双摇头,苏荷点头。
大老婆不爱打麻将啊!
贾平安觉得不错。
可卫无双却在看着他。
作为掌家娘子,我总不能抛下事情去打麻将吧?夫君会不会因此觉得我太懒惰了?
再问一次,我就装作勉勉强强的模样答应。
“也罢,我去钓鱼。”
贾平安带着鱼竿溜了,身后两个老婆大眼瞪小眼。
男人往往粗枝大叶,不知晓女人需要多哄几次。
今日休沐,到了护城河边,贾平安寻到了自己的地方,竟然被程知节霸占了,“卢公。”
程知节带着斗笠装渔翁,没抬头的道:“老夫最近来此钓多次了,你却是第一次来,可见心不诚。”
“家中事多。”
贾平安一边放下渔具,一边抱怨,“卢公你不知道,家中两个小魔头渐渐大了,整日不消停。就说先前我说出来钓鱼,老大抱住鱼竿,老二一脚把我装鱼钩小物件的盒子踹了,我那个心疼啊!”
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当年生了多少个,你才两个,啰嗦什么?”
贾平安想打窝,程知节叫住了,“老夫先前把这一段全打了。”
财大气粗程知节,打窝都是这般与众不同。
再看看养着护城河边排开的一溜鱼竿,啧啧,这是要一网打尽还是怎地?
不过最爽的就是有人为自己打窝。
贾平安下钩,拍拍手拿出了老婆准备的吃食,“卢公吃点?”
他只是客气,可程知节却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了许多。
这是炒的豆子,磕着喷香,就是爱放屁。
“卢公,你那时候整日厮杀,或是跟着先帝……那些孩子你带过?”
这年头女人成为全职家庭妇女的概率很高,男人带孩子的罕见。
你要说男人回家也得带带孩子,美得你,爷们出去挣钱,回来还得看你脸色?
这便是此刻的关中汉子。
“带什么?”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就是教导他们。”
“合着您只是装个样啊!”
老程猛地提竿,一条三斤多的鱼儿上手。
“妙啊!”
贾平安今日运气不好,几次三番都没弄到鱼。
空军了啊!
贾平安挠头。
“又有了!”
老程频频提竿,爽的直抽抽。
每个人钓鱼的爽点大多相似,到了地方迫不及待,鱼钩下水,心情平静的就像是得道高僧,然后开始憧憬。鱼儿上钩,就像是看到美女的高僧心动了……
那种快乐……不钓鱼的人很难理解。
——一个人没事拎着鱼竿就能从早到晚,甚至都不想回家了!
这不无聊吗?
不啊!
钓鱼人不会无聊。
“来了……”
贾平安提竿,“重!”
程知节喊道:“稳住。”
那鱼竿都弯曲的不像话,程知节面色沉凝,大概比遭遇了十万突厥大军还紧张,“稳住!”
贾平安觉得不对,“这不对啊!怎么像是个死物?也挣扎,可不对劲。”
他缓缓把拉了上来,一看……
卧槽!
一只大乌龟。
“这……”
贾平安不想要了。
程知节皱眉,“那龟背有些奥妙!”
贾平安仔细一看还真是。
硕大的龟背上纵横着一些线条,看着分外玄奥。
难怪古人喜欢烧龟甲来占卜。
还有个甲骨文,也有不少用的是龟甲。
既然应用这般广泛,贾平安只需想想就能想象到遍地是乌龟的场景。
“带回家养着。”
贾平安收杆,“今日我便慈悲一次。”
程知节也收了家伙事,两边的仆役来帮忙。
“好大的龟。”
徐小鱼弄了个大背篼来背着,没盖盖子,刚背上,老龟就伸出头来,看着颇为好奇。
“小贾,去家中吃饭。”
老程今日大获全胜,心情大好啊!于是顺带请手下败将去家中吃饭,心情会一直好。
到了老程家,看着低调奢华的装饰,贾平安不禁暗赞。
这便是底蕴。
“夫人!”
老程拎着鱼护得意。
崔氏出来,贾平安赶紧行礼。
“小贾来了。”
崔氏看了鱼护,笑道:“今日夫君倒是得力,竟然这般多。”
看看,别的女人在自家男人钓鱼回来后就嘀咕,可崔氏却是一番夸赞。
程知节得意,“要不弄来吃?”
崔氏面露难色,再多的面子也不肯给了。
这个时代哪家权贵吃鱼?
鱼刺多,麻烦。
贾平安说道:“其实……鱼也可以很好吃的。”
“小贾会做?”
崔氏笑道:“今日正好家中有客,处亮。”
程处亮上前,看着白白净净的,难怪能尚了公主。
而且据闻清河公主当时才十岁。
人渣!
程处亮颇为客气,他是左卫中郎将,不过也就是打酱油的。
崔氏笑道:“处亮跟着小贾去学学。”
这年头下厨虽然不至于被人鄙夷,但崔氏依旧让程处亮陪同,这份心思当真细腻。
程处亮苦着脸,“我却嗅着柴火味就不舒服。”
崔氏是后妈,所以不好说什么。
程知节阴测测的道:“回头去左卫帮厨一个月。”
程处亮赶紧求饶。
进了厨房,贾平安叫人打下手。
整治鱼,然后下锅煎炸。
铜锅做菜很不爽啊!
接着再起油锅,下作料翻炒……
调汁……
本来一脸无奈的程处亮吸吸鼻子。
下鱼,慢慢收汁……
起锅齐活。
“小贾。”
“啥事?”
“再做一条?”
晚些,贾平安去了吃饭的地方。
“那鱼呢?”
程知节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你!”
所谓的客人竟然是崔云。
呵呵!
清河崔。
崔氏就是出身清河崔。
崔氏笑道:“这是我娘家的子侄崔云。”
崔云冷着脸,“姑母,我却认识他。”
“那再好不过了。”
崔氏笑着招呼人坐下。
她年岁也大了,少了避讳,笑吟吟的问道:“小贾做的鱼呢?”
“在后面。”
贾平安坐下,随即上菜。
“这鱼……”
只是一口,老程家就被征服了。
贾平安被安排和崔云坐在一起,二人笑吟吟的。
男人一旦要装模作样,也不差女人。
“请。”
崔云举杯。
这是要拼酒。
贾平安笑了笑,举杯干了。
“请。”
二人你敬我,我敬你,崔氏看在眼中,不禁欢喜的道:“见到年轻人和睦,我心中就欢喜。”
程知节摇头,“为夫看着却觉着不对。”
崔氏嗔道:“夫君这是什么话。”
“男儿之间相敬如宾的。多半是心中忌惮或是在防备对方。”
崔氏笑道:“夫君喝多了,来人,弄了醒酒汤来。”
“老夫没喝多。”
程知节觉得自己很冤。
崔氏温柔的道:“要的。”
醒酒汤来了,程知节一饮而尽。
而另一边,崔云也喝多了。
他举杯,“干……喝了。”
贾平安喝了,心想小样也敢和我比酒量。
他这几年渐渐开始喝酒,酒量在那些人的荼毒下水涨船高,崔云这等哪里是对手。
崔云酒意上涌,拍着案几道:“你既然与姑父家有这等交情,为何相帮那个贱人?”
“贱人?”贾平安突然笑了。
世家子弟骄傲自矜,但基本上都有分寸,不想搭理你就会展露出一些疏离感,聪明人自然会远离。
可崔云的骄傲近乎于倨傲。
“那不是贱人是什么?”
崔云冷笑道:“一个县尉罢了,臭名昭著,你为他与我争执,可谓是鼠目寸光!那些所谓的义气……”
贾平安不想在别人家闹腾,所以笑道:“此事回头再说。”
回头哥喷死你!
可崔云却不依不饶的道:“你为了那人去和皇后求情,这是存心要和我、存心要和崔氏作对吗?”
这货竟然是崔氏子弟?
这脸嘴!
贾平安从未在崔氏子弟的身上见到过。
但话说到了阿姐,他不能不开口反击。
“七郎!”
崔氏冷着脸喝了一声。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能代表崔氏?崔氏若是为了你这等不知轻重的蠢货出头,那还是崔氏?”
他起身,微微颔首,“卢公,我告辞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贾平安不愿意在程家翻脸,所以先避一避。
你要说这是怯弱……这个得分。
老程对他不错,崔氏对他也颇为亲切。而崔云和他只是私人恩怨,在程家翻脸,程知节两口子就坐蜡了。
不为难主人家,这不是怯弱,而是分寸。
“小贾!”
程知节起身,可贾平安却笑了笑,拱手告退。
程处亮赶紧追了出去。
崔云怒不可遏,“此人自甘下贱!”
崔氏冷着脸,“七郎这是和谁学了这些?”
崔云一怔,“姑母……”
“小贾是程家的客人,你出言不逊,程家蒙羞!”
崔氏厉声道:“清河崔氏何时有你这等尖酸刻薄,不明事理的子弟?”
“姑母,此人出言不逊,我与人有争执,他偏帮那人。”
“他为何要帮你?”
程知节终究忍不住了,“你和小贾可有交情?”
崔云不解,“可他和崔氏亲密……为何帮了那人?”
贾平安和崔建、崔义玄交好,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
“为了何事?”
崔氏冷静了下来。
崔云低头,本想不说,但却觉得憋屈,“就为了女人,那县尉惹怒了我。”
出息了!
崔氏咬牙切齿的道:“竟然为了争风吃醋之事和小贾争执。”
崔云硬顶着,“姑母,事情如何不说,他这是没把崔氏放在眼里。”
程知节叹息一声,起身出去。
崔氏怒道:“我自会去信家中,让你父兄好生教训你。”
程知节走到了院子里,负手看着天空发呆。
“夫君。”
崔氏出来了,“此事我自然会让崔氏教训他。”
“小贾不指望这个。”
程知节说道:“今日是在家中,若是在外面,小贾不会忍耐,弄不好就会让七郎下不来台。他今日算是给了老夫面子。”
崔氏叹道:“七郎比小贾还年长,竟然这般不知趣。”
“年长有何用?小贾从小就是吃苦长大的,七郎却是锦衣玉食……”程知节笑道:“所以许多时候苦难亦能磨砺人成材。”
崔氏想了想,“崔氏却不乏人才。”
“这便是你崔氏的倨傲。”程知节回身道:“七郎为何对小贾不满?你以为老夫不知道?那县尉和小贾交好,七郎觉着自家是崔氏,小贾就该抛开那边……这等理所当然的想法霸道了些。”
“没有吧。”
“还没有?”程知节摇头,“你刚才说什么崔氏不乏人才。这便是一种自矜。小贾有才,可我崔氏有才之人更多……这便是崔氏,也是世家门阀的骄傲,容不得别人触碰。”
崔氏低头。
程知节叹道:“小贾此人看似平和,可骨子里却最是骄傲的一个人,崔云在他的眼中不过是无知小儿罢了。”
郑远东有些小紧张。
从昨日开始,他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出了长孙无忌的值房,他站在院子里想了想,想不出个头绪。
出来后,正好遇到了贾平安。
“哼!”
郑远东冷哼。
然后低声飞快的说道:“有人跟着我。”
“贱人!”
贾平安冷笑,低声道:“出城。”
好办法。
我为何就没想到呢?
郑远东随即出了皇城。
但……
若是那人想谋害我呢?
一路出城。
被跟踪的感觉依旧在,郑远东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两骑缓缓在后方跟着。
是谁?
那二人越来越近,郑远东发誓自己压根就不认识。
他们看着回头的郑远东,一脸看撒比的表情。
难道不是?
郑远东心中一松,突然身体一紧。
其中一个男子摸出了短刀……
“救命!”
那狰狞的脸上多了讥笑,“此处无人,你叫破喉咙也没人应。”
二人策马冲了过来。
马蹄声骤然而起。
郑远东毫不犹豫的策马就跑。
贾平安呢?
说好的让我出城,人来了,可你在哪?
郑远东绝望了。
侧面,数骑正疾驰而来。
“撤退!”
一个男子扔出了手中的短刀,悻悻然的和同伴打马远去。
来人竟然是许多多那边的恶少。
郑远东避开短刀,此刻才反应过来。若来的是贾平安,回过头长孙无忌就能让他选择三十六死法。
“那些贼人……”
恶少们并未追击,“武阳侯说救下你就好。”
可……
郑远东回头,那两骑早已消失。
“幸亏发现的早,那郑远东竟然以身为饵,下次咱们要小心了。”
“下次一前一后,截杀了他。”
二人笑了笑。
前方来了两骑。
一个左手垂在身侧看不清,一个小年轻看着很好奇。
四人相对靠近。
“滚开!”
两个男子喝骂着。
对面的二人惶然避开。
双方错身时,左手垂在身侧的男子狞笑道:“动手!”
年轻人飞身扑了过去……
“徐小鱼,你特娘的就不知道给我留一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