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痛楚仍在继续,少女咬牙坚持。
无法使用灵力,犹如他人手中的玩物。
那股难受又怪异的感觉已经蔓延,并遍及身体的每个角落。
似冰而非冰,但凡触及之处犹如冰封,动弹不得,施法不得。神魂被拉扯,灵力被抽离。
这究竟是什么奇术妖法?!此种阴狠术法契桃是从何学来?
契府本家修契约,重羁绊,略通符咒。可是不知何时起,又多了阵法和傀儡术这些东西。
原本偶然得知的那些就足够让她震惊,今日身中“封禁”术法,对契府真正修习内容更为好奇。
契木倒是一个敏锐之人,这一点与凌若很是相像,站在不远处就已感到少女满腹疑惑。而且,他今日话格外多,对于“解释”似乎异常热衷。
“凌若妹妹莫不是好奇身中何种术法?”
她的确好奇,也十分想知道。可是听到契木如此询问,反倒不愿承认。
虽然,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可以不必太倔强,若是对方当真告知,对凌若而言也算是知己知彼的一条途径。
眼前的男子眉清目秀,甚至可称为俊逸潇洒。然而他刚才的所作所为,都让凌若厌恶至极。
他根本就不是之前的契木哥哥。回想过去的模样,少女觉得惋惜。
不,或许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不过是表里不一,今日揭开面具罢了。
“呵,不理我?无妨。凌若妹妹,我呢好歹是你明面上的对立者。即使喊打喊杀到了拔刀相见的地步也是光明正大。可是——”
契木故意卖了个关子,朝契桃看了一眼,“如果你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纯洁的人,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本就分崩离析的屋顶更是摇摇欲坠,见势不妙,契木使了个眼神命其他几位站了许久没什么存在感的跟班将凌若转移至院落之中。
才刚落地,但闻二字“织木!”。随即,少女周身立起一道木墙。
借着土灵从院落地面的缝隙中生出众多苗芽。未几,绿色柔嫩小芽忽然变成参天的巨大根须,纵横交织成墙,将凌若包围起来。
是土行灵符与木行灵符结合使用的效果,没想到除她之外,契府也有人想到此种施展方式。
本以为此法世间独有仅她一人领悟,没想到人外有人。若非此战将她们变成对立阵营,或许本可成为偶尔喝上几盏茶闲聊的友人。
人生难得“知己”,可惜了。
不过见此情形,少女感到可笑。
本人灵力已被封禁,连小雪都已经没了动静,她已是插翅难飞。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谨小慎微,亦或对凌若心怀恐惧,因而特此建建造一个“鸟笼”。
看到契木得意的模样,凌若挑挑眉,答非所问。
“哦,是吗?你们契家的事儿,凌家又如何知晓呢?”
语毕,意味深长的看向契桃。
浅霜色外衣的清秀少年,此刻只是听从契木的命令施法。与先前所见没什么两样,但是凌若却能清晰感到契桃眼神在闪躲。
“知心哥哥”契木见状很是得意,甚至可以称之为活跃。
“你是不是好奇契府为何修阵法?”
“契家…唔咳,这位继任者…今日还真是话多呢,嘶…”
“呵呵呵,都疼成这样还嘴硬不忘讽刺,果真是只有凌若妹妹做得出来的事。”
但是不可置否,契木抛出的问题,凌若确实非常好奇。
还没等她回应,对方又主动的抛出第二个问题,“也好奇为何我要契兆守护环境阵法?”
“呵,您这种巴不得将所有秘密告知的心情还真是独特…唔—咳!”
察觉凌若愈渐耐不住性子,契木得意道,“还不是看在与凌若妹妹一同长大的交情?”
闻言,凌若冷哼一声继续冷嘲热讽。“是吗,那契家的待客之道…咳,亦或待友之道真是奇特。”
契木并不生气,在他看来凌若已是到嘴的鸭子,飞不掉。何况,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几近将“疑惑”二字写在脸上的样子,他实在是太愉悦了。
从小到大,从没有过此刻这般神清气爽。
“你以为我会派个一无所知的人去守护阵法?”
虽然凌若已经很克制在极力掩饰她的情绪,但是在不经意之间还是露出异色。
如果契桃精通阵法,当时又为何多做遮掩,岂不是坐实她一开始就在欺骗凌若?
在夜光的照映下,契桃的面色惨白,乍得看去有点像……傀儡!
难道说……
“嘶—啊!”正出神想着,又是一阵痛苦折磨。木根从地面悄悄接近凌若,绕上脚踝和手腕。根须尖部忽然冒出一根细刺迅速刺入少女娇嫩的皮肤。
此情此景令她想到饥渴时的绯云,就是这样汲取血液的。
契桃……她到底在做什么。
灵力被抽离,连血液也要被抽干吗?
除却“阴狠至极”四个字,她想不到还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
再这样下去,凌若会死。
身上缠绕的根须尖刺越来越多,吸取血液后似乎有了生命,变得粗壮。
“咕咚,咕咚——”的畅饮。
“嘶嘶嘶——”的输送凌若之血液。
从远处看,那些个根须像极了遍布全身的血脉。
少女越来越虚弱,神情迷离,意识渐渐消散。
见状,一直缄默不言的契桃终于开口,“凌若姐姐…对不起,我有苦衷。”
凌若听见了,可是她此刻已经无力回答,或者不想再说什么。
师父,师父……您在哪?徒儿,快撑不住了。
身体无法承载,双腿支撑不住。
“扑通”一声,少女跪在地上。在头将要垂下时,眸底逐渐飘散的微光,是她寄予的最后希望。
努力地不让眼睛阖上,以眼角慢慢地、慢慢地扫视。
没有,什么都没有。
师父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绝对的尊重与信任,相信他老人家承诺的话定会做到。
来之前,师父曾与她说,“放心,有师父在。”
是的,她放心,师父一定会来保护她的。现在之所以没出现,定然是遇到什么棘手问题。
绝不能放弃希望,否则与死无异。
可就算是最后一丝光,契木也想将其彻底遮挡。
“在等救兵吗,嗯?”
为了和凌若相同高度,男子盘坐在地,以手肘支住下巴一脸好笑的看着她。
少女面色淡漠,把脸别开。心想,无论他说什么决不可听进心里,决不能被因三言两语被迷惑心智。
现在需要做的,只有等。
“凌若妹妹该不会以为守阵的不会设阵吧,哦对了,和你同行的还有一位与你同从常世而来的…紫,紫什么仙人是吧?”
可是听到这里,内心忽然无法继续保持镇定。
契木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除非有人告密!
玉郎君自来到冥岛后,仅在两人面前现过身。凌若决不可自断生路,那么告密者唯有剩下的那位——契桃。
“要是你还有力气传话,便告诉他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那点小动作根本逃不过本少爷慧眼!”
契木语不肯休,凌若却已经无心去听。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神魂被一丝一丝剥离,随着灵力被施法者抽走。
形势一直在发生变化,不只是凌若和契木,还有契桃。
一时之间承受巨大力量的“少年”周身散出不可思议的光芒,露在外面的身体几近透明。
连契木都愣在原地犹豫是否要“契兆”收手。
他要的是绝对掌控,但是对应的需要绝对的力量。如果“契兆”能将凌若的灵力据为己有,那么这个条件显然无法成立。
“契兆”无疑是契家一条没有放弃挣扎的忠诚的狗,外形诱人又听话,契木非常喜欢,甚至渴望。
可是有时连他都无法拿捏与“契兆”的关系,因为这个人太有野心,又有太多秘密。
契木不能确定力量发生转变后,“狗”会不会变狼。
在这个间隙,契桃终于忍不住,压着嗓音道,“凌若姐姐,我…不会害你的。”
呵,双手还在剥神魂、抽鲜血、汲灵力,竟然有脸说出这种话?!
“虚伪!”
虚伪也罢,契桃欺骗凌若在先。现在的一切也是拜她所赐,又谈何“不会害你”?怎么听,都是一种讽刺。
退一步说,连玉郎君的存在都已经悉数告知她的主子,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信任。或者说,自凌若知晓偷袭者是契桃时,这两个字便已榱崩栋折。
两日下来,该知道的局势也了解个大半。
只是若想继续深究,凌若更期待知道司家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今晚如果可以套到此条消息,即便真的殒身,也算死而无憾。
但是在此之前,她还要死撑。
至今为止契木所有异常举止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今夜的主导者,居高临下将所有情况尽收眼底。
但是以他的性格,但凡发现一点端倪,便会终止一切。
而闭嘴的契木又会做些什么,凌若即将遭逢什么,都是未知。
究竟如何拖着这一具满是伤痕的身体继续坚持呢?拖到契木说出她想知道的内容——司家。
啊,没有力气思考。满脑子都是痛,痛,痛!仿佛这一辈子所有的苦痛都聚集今夜。
凌若用力甩了甩头,不要胡思乱想,集中精神——
司家向来神秘,这一点与刻意施展“不移”将存在感降至最低的陆家不同。
其他柱族提及陆家,皆是莫名、疑惑和不知。但是提及司家,便会肃然起敬。
当日契桃“口误”透露司家是忆灵族,不知是何目的。但是至少让凌若肯定自己记忆错乱的事,司家绝对逃不掉关系。
契木的“热心”并非真的热心,如果凌若此时向他问起司家,必然被他察觉端倪。
如果用激将法来套话呢?
质问契家近年所修邪门歪道的传授之源?
可是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司家传授,除非……掌控记忆的柱族可以偷取那些出岛之人过往的记忆。去过常世的人领略冥岛不具的奇门遁甲、怪异术法也不稀奇。
只不过尚未组织好语言,不管怎么调整,都略显牵强。
“强扭的瓜不甜”,强行拼凑在一起的线索也很突兀。
稍具明眼的都能察觉问题,何况契木。
正在心烦想着如何套话时,凌若再一次体悟到何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从喋喋不休的契木口中得知了一个能引人侧目之语——
“凌若妹妹当真顽强,竟然冲破‘锢灵’的限制,夺取过往记忆。呵呵,真是低估了你。”
少女没有放过机会,“呵,倒是不知契家哥哥何时与司家大哥如此交好,这种事都与你说。难怪久久不寻山远哥哥,原来是找到了新的依靠。”
契木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凌若妹妹不必阴阳怪气,各有各的选择。至于司家,本就是此番‘大业’的谋划者。本来司大哥看中的是你,奈何顽固又不受控,没办法一枚弃子没有存在的必要。”
“司大哥若是知道你如此话多,定然后悔以你为棋。”
“呵呵,不劳凌若妹妹费心。不过是将死之人,过不了多久便会与你的山远哥哥作伴,多知道一些无妨。至于未来的冥岛何去何从,留着转世轮回后再看吧。”
契木说的得意,“哎呀,我忘记了,你死后是不能进轮回的。唉,真是可惜了。”
若是照现在态势继续下去,神魂彻底离身,确然不能入地府,进轮回。这一点,凌若心知肚明。
“到时,你就和那些反抗者一起被处死。尸体被扔在冰冷的土地上,然后慢慢变黑、发臭、彻底腐烂。呵呵呵,哈哈哈!”契木忽然俯下身,捂住肚子狂笑,“不知道凌若妹妹这张漂亮脸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嗯?”
少女下巴再次被人托起,可是她已经无力扭开。
“既然如此终于冥岛,便让你的尸身化为一粒尘土,滋养原本抚育我们的大地之母,如此也不算违背凌若妹妹的想法。怎么样,哥哥我是不是非常体贴呢?”
死?死算什么?!
凌若的脸被强行拖在契木的大手之上,眼泪盈盈落下。
难道山远哥哥为了救她已经遇害了吗?
她不要这样!宁愿自己死一万次,也不愿拖累别人,尤其是……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