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小丫头,真不是我嫌弃你,专门拈诀把我召唤出来,竟然就是看这种阵仗?”
夜雕口吻着实欠揍,凌若想也不想,朝着它的脑袋又是重重一捶,“还不是怕你憋死在乾坤囊中,放你出来透透气。”
“唔咕,唔咕!”
契桃眼中,一只巨大的夜雕正摇头晃脑的朝着少女嘶鸣。
然而只有凌若能听懂它的意思:人族小丫头学会骗人了,你明明是担心我将乾坤囊中的口粮吃光!放心,我没有那只蠢猫能吃!
听到最后一句时,少女变得无言。
默默掐指拈诀,又将夜雕扔了回去。
随后,满是无奈与愧疚的对契桃说,“本想搬个救兵,看来没什么用,我们自己探查吧。”
可是凌若刚才无意的举动,却在契桃内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待这件事查明后,就与族长说,她要出岛,去常世。
契桃打定主意去常世好好历练一番,等回岛时,希望也能变得和凌若一般强大,并且见闻广博。
她却是忽略一点,离开冥岛的那一刻,契桃就不再是契桃,与冥岛有关的一切,全被关在记忆的牢笼中,始终想不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
眼下,契桃必须集中精力为凌若分忧,哪怕只能分担一丝也好。
“对了,刚才还有问题没有聊完。”
凌若忽然出声,契桃还在召唤她的玉灵。
“什么?”
“当时原本在屋顶行走,跳下来的瞬间被傀儡——也就是你的旁系友人抓住,或许,从真实世界通往幻境的入口就在房顶或者下跳的半空中?”
在幻想空间内看了一圈,灵力流速略微有异的,恐怕只有那两处了。
只是,具体位置尚未确定。
“这……”契桃面露难色,仿佛跟不上凌若的节奏。“其实,府邸布设的阵法并非对敌,至少契木大哥当初并未多做交代。”
“契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凌若忽然找到某种实感。“没记错的话,他和山远哥哥交情甚笃。”
说到这里,少女不觉微笑。
孩提时期的她不善言辞,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但是八个柱族家的孩子们却总是喜欢凑在一起,凌若便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玩闹。
身旁总是有山远哥哥陪着,时不时听他聊上几句,自己偶尔会回应几声。
偶尔有人来喊他俩加入游戏,直拒、婉拒,不管多少次,也从未放弃跑来询问。
而询问的那个人,就是契木了,一个笑起来犹如太阳,浑身散发光芒的人。一个明明并不相熟,却留有好感的人。
“言归正传,你刚才说契府内的阵法并非御敌,那派你来此是?”
“山远哥哥?哦不,是山家二子和契木大哥关系交好?”契桃显然停留在上一个问题,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补充道,“嚼人舌根是不对的,但是据我听到的消息,二人关系虽未走到穷山恶水地步,也是不相往来。凌若姐姐……”
听到契桃的回应,轮到了凌若变得震惊,情不自禁反问道,“怎么可能?”
去了一趟常世怎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地时间流速不同,冥岛上那些貌似十余岁的总角孩童,若是放到常世,怕已经年近耄耋。
可是这也只是大概估计,不可一概而论,因为冥岛人的身体可以根据生活的环境发生相应的调整和变化。
对凌若而言,在常世经历的时间,每一刻每一瞬都是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中。
细细掐算,凌若离岛不过几载,几载对冥岛而言或许只是一瞬,也或许是几十年。但是无论如何,昔日好友反目成仇?这……不大可能吧。除非……
忽然想起在魂玉牵引下,看到的儿时场景,以及小凌若对未来的自己说的那番话。
脑海深处的回忆被人扭曲,印象中的事情和所谓真实,多处无法对应。
然,现实无法更替,但是记忆却可以更改。
紫裙少女纤长细眉紧紧柠做一团,看来不是她的多心和错觉。
回岛至今,还没有见过山远和契木,等逃出契府幻境,便将找两人约出来。真相为何,一见便知。
“这件事先放一放,不如先说完阵法。”
契桃心领神会,朝着凌若点点头,“我只知这个阵法是守护契府所用。”
“守护契府,没有别的了?”
八个柱族命运相连,故彼此和谐,万千年中从未发生过你争我斗的情况。“守护”二字着实没来由。
最令人疑惑的是,契家竟未使用契约兽,而采用并不擅长的傀儡
闻声,契桃面露尴尬之色,有些为难的解释道,“不瞒凌若姐姐,我不过是契府旁支,并未身居要位,对契府知之甚少。”
“柱族之间只分长幼,并无尊卑。怎么,旁支就不是契府人了吗?”
话,倒是说的有几分气势。
然,话音刚落,凌若多少有些心虚。脑海中浮现起凌霜和凌波这两位小丫头,她们拥有的一切都与凌若一般无二,可是柱族内议事是不会请她二人参与的。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两个丫头年纪尚小,待长大后也可以为族内事务出谋划策。可是真相并非如此,因为在族内商议要事的圆桌上,也从未出现过二人的父母和兄长姐妹。
“凌若姐姐身居高位,自然不会知晓我们这些旁支的处境。确然,也是得到各种眷顾,但是总有一种点到为止、再无机会的感觉。”
说罢,便闭目凝神,双手托于胸前。未几,在两只手的空隙中出现一枚发光物,小小的、纤细的、状如兰草。
常世的人或许不知,但是作为冥岛人,却再熟悉不过。“物”是魂玉,“光”为玉灵。
但见契桃手中的魂玉散着浅绿色微光,光芒愈加耀眼,魂玉外形也愈为明显。一棵兰草正旋转着身体,蹦蹦跳跳的出现在她面前。
凌若站在一旁,看的很是入神。
离岛前,她的魂玉中早已有灵。在常世还未恢复记忆时,玉郎君也曾多次明示。可不知为何,现在却始终想不起大白玉灵状态是何模样。
“小兰,和往常一样探查府邸阵法。标记出异常点,引导我前去。”
“桃桃,你每次叫人家出来都是做这做那的,何时才能陪我一起玩呀?”
名为小兰的玉灵半隐在魂玉散发的光芒中,无法更近的看清它的形态和容貌。但是光听这娇嗲的声音,便能想象出此刻嘟着小嘴撒娇的模样了。
闻声,契桃脸略有一僵,对着玉灵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嘘,莫要在外面如此称呼。”
小兰不以为然,又再她面前转了一圈,“有什么关系嘛,别人听不到的桃桃,桃桃我喜欢这个名字”
不知道沉睡前的大白是如何称呼自己的。
“嗯,桃桃这个名字不错,我也喜欢。”看到契桃紧张的样子,又是一个逗弄的好时机。凌若未作多想,故意接下玉灵的话。
可想而知,小兰和契桃二脸皆是震惊,异口同声道,“你,可以听到小兰/我说话?”
“是啊。”少女不以为然的点点头,“之后就要有劳小兰为我们带路了。”
契桃愣在原地,仍旧不可置信的询问着,“这,难道是梦魂族的能力之一?不……不会吧,过往修习柱族历史,并未提及还有通灵之法…”
“唔,此言差矣。”凌若对着她摇了摇头,“并非通灵之法,不过此事以后再议,我们先走出幻境。想必山桃精已经联络到它的主人,玉郎君应当也在外面为我们寻找出路。至于突破内部,只能靠我们自己咯。”
“好!”契桃干劲满满的回应。
“会用符咒的,可不只是契府呀。”凌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随后便从衣袖中抽出几张空白黄符,一口咬破手指,快速的在上面画着什么。
不过几瞬,数张堪称鬼画符的黄色符纸悬在少女周身飞舞。
不知何故,脑海深处的画面似乎有些错乱,记忆中所有地方都贴满黄符,看着犹如鬼屋的契府,似乎被另一幢庄严肃穆的府宅所取代。
凌若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脑袋,不知让她看到这些是何用意。
记忆,记录着过往的经历。如果出了问题,便无法区分现实与虚幻的真真假假。
契桃则看得入神,先前连门墙上的符咒都看不到一张,现在黄符在飞动的场景更是见所未见,忍不住发出了充满好奇和赞许的惊叹。
掐指拈诀,行云流水。
几道黄符“嗖嗖嗖”冲到当前院落的四个角落,落地瞬间化成凌若模样向前移动。
要不然说她体质特异呢,落在哪里不好,当时从屋顶跳下来的点正是整个阵法之眼,四周皆是结界壁。
替身符一旦与其碰撞,便会发出“锵”的声响。无论如何用力,都不能穿梭。
见状,凌若心生疑问,“桃桃,你刚才是如何传过来的?”
“咳。”被点名的少年脸色有些涨红,显然是不习惯被其他人如此称呼,“凌若姐还是称在下为契桃吧,当然契兆也可以。”
“我觉得桃桃很好听。”
闻声,小兰忽然现身道,“是吧我也觉得桃桃很好听!”
“喂,别光顾着凑热闹,不是说好帮我探查阵法异常吗?”
“嘿,桃桃害羞了。你要知道,身为玉灵,我可是无处不在的”
“桃桃就是桃桃,没的改。而且,问题尚未回答,这可是关乎你我二人的小命。”
“方才,正在进行府邸的例行巡查。察觉异动后,可以根据阵法方位立刻传送。”
是否能守护契府尚未得知,但是攻击之阵她可是领略到了,没想到除此之外还能传送,这有些超出凌若预料。
要知道要想建立传送符阵并非易事。
曾经第二次去紫阳仙府时,没有重走旧路,而是通过一道传送阵直接从山门进入碧桃小院。
听闻,需要巨大灵力支撑才可建造传送符阵,而且传送距离深受制造者自身灵能限制。
契府如此之大,若是将每个角落以传送符阵彼此相连,不只是建造难度大,也需要耗损巨量灵能。
纵是同辈中灵能天赋最强大的凌若,也仅能将九处院落彼此连接。而且,未必能维持很久。
细细想来,恐怖如斯。
凌若心事重重,在手中拈起一团灵息,莹白色的灵火,还有一圈幽紫色外焰。
契家人,究竟是在做什么?他们想做什么?
若真想知道答案,也有方法。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使用那一招。
如果事后被发现,可就不能再以出岛为借口躲避了。
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顺势将指尖的灵火熄灭。
契桃在前面带路,并不知晓身后她崇拜的强者此刻正在忧愁忧思,只是感到背后寒热两股气息在来回交换。
“既然你是从传送阵而来——”
“可否携我从传送阵直接去往契家族长的位置?”
闻声,对方面露难色。
“这应该没什么可为难的吧,我们二人正处在幻境中不是吗?那么,只是去族长安歇之处的位面,想必不会有何冒犯。”
“可是族长安歇之处,以及房内布局皆是机密,即便是我……”
凌若方才并未想那么许多,如果漫无目的的走动,不如先去最好奇的地方。
而且契桃方才下意识的反应,给了她很大提示。
趁幻境内再无他人,正好能借机将契府内部结构摸索个遍。
这可是天大的好时机,错过可就再也没有了。
而且,她将看到的内容,怕是其他七柱族长都不会知晓的机密!
“即便是你?”紫裙少女故意加重语气重复,“你是想说即便你身为契家人,不是直系便没有资格进入吗?开什么玩笑!为何屈从于不敢存在的等级,为何在幻境中也不肯给自己勇气?”
“我……”
“走,不要怕,出事算我的。”
说着,凌若牵着契桃的手腕,大步走到她的身前。
然而,契桃却用了些力停在原地,小声的呼唤着她,声音中充满无助。
“凌若姐姐……”
“嗯?”
“因为凌若姐姐生来便是直系,所以才会无所畏惧。”
“嗯。”闻声,凌若回的果断,没有一丝迟疑。
她松开契桃的手腕,转过身来,面色仍旧清冷,眉眼之间是说不出的坚定。
“有的东西,生来就被决定,无法更改。但这只是起点,往后的路有很多条,难道你打算不做任何尝试,继续按照被规定的轨迹一直走到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