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寻常人家姑娘成亲,聘礼顶多也就几十两银子,家境再好一些的人家,也就一百两出头。
超过二百两,那得是顶拔尖的人家了。
许家这一开口就是六百六十六两银子,真是好大的胃口。
把老夫人忍不住了,正要开口。
“六百六十六两?”媒人不等她开口,便抢着先说话了:“蕙兰她娘,你姨侄女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能出这么多银子的聘礼?”
“这你就别管了。”许母回道:“反正,就是这个价,也是像他们家这样的人家能出得起的,我可不是乱开口的。”
她可是打听过了,才张这个嘴的,把言欢虽然不做官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拿出几百两银子应当不在话下。
“这个……”媒人转头,看了一眼把老夫人。
把老夫人扭头看云娇。
云娇默不作声的坐着,只垂目盯着眼前的碗,一言不发。
邹氏暗暗好笑,她左右看了两眼,若不是此刻开口有些不合时宜,她倒要将许家叫出来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个天女下凡法,要六百六十六两聘礼?这家人的脸可真是不小。
再看这家里的境况,怕是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些银子,张得开这样的口,这脸皮也是绝了,这是打算靠卖女儿大赚一笔?
屋子里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上回就听说这是九姑娘。”许母也看向云娇,露出一脸笑意:“可就是嫁到秦家的九姑娘?”
云娇自然不好不睬她,朝她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正是。”把老夫人笑着开口:“我这孙女平日里话不多,你可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大户人家的姑娘,那可是大家闺秀,又是嫡女,可不就是这样吗?”许母连连摆手,又道:“我可还记得,九姑娘成亲的时候,满城的老百姓都在道边瞧热闹,我那日也去城里瞧了,还捡了不少利市钱,那排场,除了皇宫里头,哪还有人能比得上?”
“过奖了。”云娇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好。
敢情许家狮子大开口,是看她成亲的聘礼?哪有这么比的?
天地良心,这可不关她的事,今朝这事若是谈不拢,祖母到时候不会怪她吧?
“亲家祖母你看。”许母笑道:“秦家娶你家的九姑娘,我们在路边上眼看着那装聘礼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进了你家的大门,站在路尽头看,一眼都望不到头。
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不敢要那样的排场,但起码不能让我们比旁人差吧?”
“是。”把老夫人点头:“话是这样说不错,但六百六十六两也实在有些多,家里头可拿不出这些银子来,何况还要另外置办聘礼。”
若是从前,她便能做主拿出这些银子来,眼下,她虽然也能做主,但家里头账上确实没有多少银子。
当初,她还想拿下夏静姝,自己来当这个家。
可去账房一问,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一个穷家,几乎就靠把云庭那点月例撑着了,家里虽还有些老底不至于一穷二白,可也不能一下子用光了,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不能没有余钱。
旁的不说,老二家的两个孙子也都说亲了,往后银子还能少用吗?
这样的家,当了也没什么意思,她干脆就歇了心思,反正夏静姝也不敢不听她的,她管着夏静姝就成,这样,夏静姝娘家还能时不时的贴补他们家一下。
“亲家祖母,不瞒你说,我也不想要这么多年银子,你说我心里有没有数,咱们寻常老百姓家,哪有人要这么多银子聘礼的?”许母笑着道:“我也是个讲理的人,原本开不了这个口。
可我家惠兰她姨姐姐,也才成亲几个月,就是这么多的聘礼。
我家若是低了,岂不是要遭人笑话,说我的女儿不如旁人?”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把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事,反正我们两家商议就是了。”
她说着,用腿轻轻碰了碰云娇的腿,又不客气的瞪了一眼夏静姝,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的,一声不吭的坐在那处,像木头桩子似的。
夏静姝真不知该怎么开口,她实在张不了这个口,她是晚辈,真要是开了口,许家挑理,她可怎么说?那不是要闹个大没脸吗?
“那你家的意思是……”许母悄悄的打量着他们的神色。
她其实心里头也有些紧张,他们家也早就商议过了,这户人家他们还是满意的,一开口要这么多聘礼,他们也怕把人给吓跑了。
可又一想,把言欢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官,怎么可能连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
“原本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既然你家有命,本不该不从的。”把老夫人见云娇同夏静姝都不开口,只好硬着头皮又接着道:“只是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如今算是家道中落了,家里头一个替官家办事的都没有,蕙兰她娘,做了亲就都是一家人了,你就让一些吧?”
她说着求助的看向两个媒人。
“是啊,蕙兰她娘,你也不能这样,咱们寻常人家哪有要这么多聘礼的?”张姓的媒婆先开的口。
另一个媒婆也跟着道:“这话不错,要这么多聘礼,你得陪多少嫁妆?”
两个媒人自然盼着这事能成,虽然把家不如从前了,可谢媒的礼估摸着还是不会少的,她们说媒的就爱给这样的人家跑腿,跑一家顶旁人十几家,谁不乐意?
可这许家平时看着还行,怎么真有事竟开始不讲道理了?
“嫁妆,该陪的我自然不会少。”许母收了笑意:“那你们家的意思是,出多少?”
把老夫人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百两?”
张媒婆问了一句。
把老妇人点了点头。
“蕙兰她娘,你怎么说?”张媒婆问道。
在她看来,二百两也不少了,寻常人家那些小家碧玉,最多也才一百来两银子。
要知道,许蕙兰身上可是有疾的,还比不得那些姑娘呢,要不是把云闱名声实在不大好听,她们都要转头走人,重新给他说个媳妇了。
她若是许家的人,此刻便见好就收了,那样个姑娘,肯出二百两银子的聘礼,算是遇上好人家了,许家也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这……”许母有些犹豫的看许家祖母。
实则,犹豫是装的,她自然不肯点头。
把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也太小气了些,就出二百两银子的聘礼,就想把她女儿娶走?
想得美。
依着她心里,最多去掉个零头,六百两银子,少一两都不成。
但她又不敢说的太武断了,真要是将把家这些人吓跑了,以后恐怕遇不上这样的人家。
许家祖母摇了摇头:“这也未免太少了些,往后我们在那些亲戚跟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你家那个姨侄女,到底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拿出这么多的聘礼?”张媒婆就有些不信许母的话。
“她嫁去了苏州,家里是做织造的,听说光了铺子便开了十五六家。”许母这会儿倒是松了口,说起姨侄女的亲事,一脸的与有荣焉。
“做织造的?”张媒婆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富裕。”
她拍了拍许母的手,笑着劝道:“那样的富裕人家,哪是咱们这平头老百姓能比的?
你啊,差不多就得了,可别咬着六百六十六两不放了。”
她这也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就是不知许母能不能知足。
“要说让,我也不是一两不让。”许母看了看把老夫人:“不过,这三分之一都不到,我肯定是不会点头的。”
“那依着你,你到底要多少?说个真心话。”张媒婆往她跟前凑了凑,笑着问。
“我也不好说。”许母一脸的为难,抬眼看云娇:“九姑娘,都说你是个明事理的,我说六百六十六两,你祖母不同意,我看要不你给说个合适的?”
她看云娇就像个好说话的,又才成亲,小小的年纪肯定脸皮薄,估摸着不好意思说的太低。
把老夫人顿时一喜,忙从桌底下握住了云娇的手。
云娇本不打算说话,许母不知为何,非点名了要她说。
“真要我说吗?”她抬眼,轻轻一笑。
“是啊,大户人家的嫡女,见地应该有所不同。”许母意有所指的道:“你看你成亲,那么多聘礼,你们全家脸上都有光,同是女儿家,我家蕙兰也是有孝心的孩子,可不想叫我们做父母的丢人。
九姑娘,你就说多少合适吧?”
众人闻言,都瞧着云娇。
云娇抿唇一笑,望着许母柔和的道:“我是晚辈,照理说,这个话不该我开口。
但是既然长辈了问到我了,我自然是该说的。
若是依着我,二百八十两,最是合适不过。”
许母既然非要她开口,那她就不客气了。
这一家,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她也算帮帮哥哥嫂嫂撑着,他们两人这个家不容易,不能由着许家这么漫天要聘礼。
把老夫人松了口气,方才她才碰到云娇的手,就被她推开了,她还以为云娇不会帮家里说话呢。
她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孙女,满心欣慰,看样子不管平日如何,到头来还是一家人好。
许母正要说话。
“九姑娘说二百八十两,是有什么说道吗?”张媒婆抢在她前头开口了。
她眼下都有些烦心许母了,二百八十两还不愿意,真以为自己的姑娘是个什么天女下凡吗?
“我嫂嫂。”云娇看向夏静姝:“当初成亲,我嫂嫂的聘礼银子是二百八十八两。
我八哥哥是庶出,娶妻的聘礼总不好高过我大哥。”
她语气淡淡的,说话不疾不徐,仿佛胸有成竹。
嫂嫂的亲事,是她亲手操办的,当初一切从简,二百八十八两,确实有些寒酸了。
许母总觉得她不开口还好,这一说话,身上仿佛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让她自惭形秽,有些说不出话来。
“九姑娘这话有道理。”张媒婆紧跟着道:“把家大少爷是嫡子,这庶子娶妻,排场不能高过嫡子去,这是规矩。”
“不错。”另一个媒婆也跟着附和:“确实有这个规矩,蕙兰她娘,我看二百八十八两也不少了,你也就别同旁人家比,差不多就得了。”
“这不成。”许母当即便拒了:“他家嫡子娶妻下多少聘礼,不关我的事,我只管我女儿。”
把老夫人正打算再开口,旁边的云娇却拉着她站起身来。
“既然谈不拢,你们这家里头也挺忙的,咱们就不耽搁了,走吧。”她说着,便欲往外走。
把老夫人见状,也不好再开口,其余的人也都打算跟上去。
“急什么,我们这也不忙的,你们吃了饭再走。”许母忙站起来挽留他们。
“不必了。”云娇拒了,径直朝着外头走。
“娘……”许母朝着自家婆母求救。
“哎呀,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许家祖母紧走了两步,拦住了云娇他们:“这样吧,我做个主,就照着九姑娘说的来,我豁出去不要这张老脸了,我儿媳妇不懂事,外人说什么不打紧,只要我孙女嫁到你家去日子过得好就成。”
把老夫人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激动起来:“亲家祖母,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老不死的就做个主,儿媳妇你点头吗?”许家祖母看着许母。
“我都听娘的。”许母忙道。
“这就对了。”许家祖母又问许父:“老三,你肯不肯?”
“我都随你们。”许父也回了一句。
这一下,把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的,她总算是安心了,云娇还是有本事,要是凭她,今朝这事还谈不拢呢。
这聘礼一定下之后,气氛立刻变得松快起来,许家人比之前殷勤了许多,留他们用饭,把老夫人又有意迎合,虽然最终不曾留下来用饭,但两厢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这样一来,把云闱的亲事便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