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风回了秦家之后,宫中的内监随后便到了,召了秦焕礼进宫。
秦焕礼去的时候,面色寻常,只当官家是有什么公事要他去处置。
等回来的时候,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他也不去书房了,径直回了主院。
赵忠竹正在廊下,今朝是个大晴天,她让婢女将家里的铺盖都拿出来晒一晒。
她见秦焕礼突然回来了,不由些奇怪:“老爷不是去宫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焕礼不曾言语,只是进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忠竹瞧他神色不对,忙跟了进来:“老爷这是怎么了?”
“你预备一下。”秦焕礼沉着声音开了口:“找媒人,将你儿子的亲事操办起来吧。”
“风儿的亲事?”赵忠竹听不明白:“是谁家的姑娘?老爷说的什么?我不懂,风儿也不曾同谁家姑娘相看,操办什么亲事?”
她一头雾水,这说的没头没脑的,到底怎么回事?
“你儿子相看看什么。”秦焕礼没好气的回她:“他不是自己找好了吗,把家的九丫头。”
“云娇?”赵忠竹更奇怪了:“老爷不是不同意吗?再说爹娘那里,又说了莲子,若是不同意莲子,反而娶了云娇,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她有些不想亲上加亲,小姑子那一家,也不是个安生的。
但这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就算是心中颇有微词,她也只能忍着。
说出来,不仅不起作用,还要惹的秦焕礼不欢喜。
“是官家的意思。”秦焕礼重重的叹了口气。
“官家的意思?”赵忠竹愣了愣:“官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官家将我叫过去说了。”秦焕礼面无表情的看着前头:“说把家那个丫头,容貌才智样样都没得挑,说风儿也不小了,该办就把事给办了,别耽搁了人家姑娘。”
“那……老爷答应了?”赵忠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不答应能如何?官家都开口了。”秦焕礼起身一拂袖子:“我去爹娘那处说一声,你要紧着预备起来了,既然是官家开口,这事也推不掉了。”
“好。”赵忠竹答应了一声。
秦家,东边院墙最北侧,简陋的小院子,院门大开着了。
“爹,娘。”秦焕礼迈进了院门。
秦老太爷在门口的蒜地里头锄草,他神色看着有几分严肃,并不爱笑,瞧见儿子来了,也不见几分欣喜,只是答应了一声。
他的性子是有些古怪的,人家告老还乡,无不是置办宅子,安享晚年。
可他,却偏要住简陋的院子,自己种地,家里的儿女劝了多少回,他就是不听。
连带着秦老夫人也跟着他吃苦受罪,还不能有怨言。
秦老夫人正在屋檐下割韭菜,她个头不高,生着一张圆脸,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看着有几分慈祥。
听闻秦焕礼的声音,她顿时抬起头来:“这会儿怎么得空来?”
“有事来同二老说一声。”秦焕礼走到了屋檐下,回头唤道:“爹,你先回来,”
秦老太爷扛着锄头走了回来:“怎么了?”
“是风儿的亲事,我来同您二老说一声。”秦焕礼想着该如何开口。
“怎么?定下了?是不是打算要莲儿了?”秦老夫人不由得开口问。
“不是。”秦焕礼摇了摇头。
“怎么不是?”秦老夫人不解:“这些日子,也不曾听说风儿去哪里相看,哪还有旁的姑娘?”
“别问了。”秦老太爷顿时拉下脸:“自己家的孩子,知根知底的不要,非要到外头去寻,这事我们不管。”
“爹,不是我不要莲子,风儿那孩子你也知道……”秦焕礼急着解释。
“你别说了,我们不想听,也不想问,你们爱找哪家找哪家,同我们没关系。”秦老太爷说着就连连挥手:“走吧,走吧,别在我跟前现。”
他心里头有气。
他平时也不过问这个儿子的事,家里大事小情,他们几乎从来不曾管过。
当初,秦南风出事的时候,他们也跟着好一阵伤心,好不容易这人回来了,他们的小女儿也就是秦南风的小姑母,都说到跟前来了。
而且还把莲子原来准备定下的亲事也退了,那孩子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嫁过来。
两个老人家一琢磨,表兄妹做亲,那是再好不过了,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可谁料,秦南风不肯点头。
秦焕礼上一回来还说,打也要打的他点头,这回一来就变卦了。
他怎么跟小女儿交代?他多少年也不曾开过口,这点事情他还做不了主,这么一点脸面这个儿子都不给他。
他还搭理这个儿子做什么?
“爹,这事儿也不是我做主的。”秦焕礼苦着脸。
“儿子的亲事,从来都是老子说了算,你们兄妹四个,哪个亲事不是我做主的?
不是你说了算,还能他自己说了算不成?”秦老爷子说什么也不信。
“这是官家的意思,我刚从宫里回来,官家话里话外的,让我将亲事早些办了。”秦焕礼叹了口气:“我也不同意,可这不是没法子吗?”
“官家的意思?官家赐婚了?”秦老太爷愣了一下,不由的问。
“那倒没有。”秦焕礼摇头:“不过,官家将我叫过去,意思已经说的明显。”
“官家,无缘无故的怎会提这事?”秦老太爷毕竟也在朝中多年,自然是个不好糊弄的。
别看他年岁大了,做事说话可有条理的很。
“风儿早上来找过我。”说起这个,秦焕礼就有些不大高兴:“他来说成亲的事,我不曾点头,他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估摸着是他同官家说的。”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官家怎么会帮他说话?”秦老太爷还是觉得这话不可信。
“那就不晓得他用的什么法子了,左右官家是这么同我说的。”秦焕礼叹了口气:“如今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而且不仅是必须得办,还得办的热热闹闹的,否则就是抗旨,这罪名谁担得起?
“既然是官家的意思,那就办吧。”秦老太爷还是有些不大欢喜,但也知道,儿子也是身不由己。
既然是官家的意思,那他也好给小女儿一个交代了。
“那说的是谁家的姑娘?先前怎么不曾听你们提过?”秦老夫人有些奇怪的问。
“是把家的九姑娘,他跟着他舅舅在外头,同这丫头自小认得。”秦焕礼说起来就有些不甘心。
“把家的九丫头?”秦老太爷露出思索之色。
秦老夫人望着他:“你可曾听过?”
“那不是个庶出的吗?”秦老太爷仔细的想了想:“他家有三个嫡出的,排行老几,我不晓得,但老九肯定不是嫡出的。”
“原先确实不是嫡出的。”秦焕礼面露不喜:“把言欢其人原本就不是个刚正不恶之辈,在官场上也惯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前些日子又请了人,给这个九丫头和她亲娘正了名声,说那丫头死去的亲娘才是正妻,当初是贬妻为妾的。
她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嫡女。”
“还有这样的事?”秦老夫人一阵惊讶:“那这样的人家还能做亲?”
“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秦焕礼叹了口气:“可官家发了话,我们也只能照做。”
“那你就去吧。”秦老太爷知道不好怪他了,挥了挥发他。
“那我就去了,这件事情爹娘千万别放在心上,至于小妹妹那里,我会同她赔罪的,莲子那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有个好归宿。”秦焕礼知道老爹心里头不喜,又说了几句。
“我自己能说,用不着你,你去吧。”秦老太爷又扛着锄头到蒜地里去了。
秦焕礼同老母亲说了一声,这才转身出了这简陋的小院子。
而赵忠竹在秦焕礼离开之后,就让人叫来了秦南风。
“娘,找我有事?”秦南风进门来,便随意的坐下,捏起桌上的果子便吃。
“手也不洗,就这么吃。”赵忠竹瞪了他一眼。
“我方才回来才洗过的。”秦南风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开口分辨。
“你什么都有理。”赵忠竹也拿他没法子:“我问你,是你去同官家说,让官家找你爹的?”
“对啊。”秦南风也不抵赖:“我先找了爹,他老人家不肯点头,我自然得另辟蹊径了。”
“另辟你个头。”赵忠竹拍了他一下:“你爹可生气了,他原本就不同意你同云娇,要不然,也不会到如今都不点头。”
“我娶又不是他娶。”秦南风蛮不在乎的又咬了一口点心。
“如今有官家的话,他自然是同意了,只是,他心里头不满意这儿媳妇,我是怕以后进门了,还有旁的事。”赵忠竹忧心忡忡。
她这个人心思重,哪怕遇上一丁点的小事,也会彻夜难眠。
如今这样的大事,秦焕礼不满意,她也没了主意,这才把儿子叫过来问一问。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听到这里,秦南风笑了笑,要比手腕,老爹恐怕不是小九的对手。
他才不担心呢。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赵忠竹叹了口气。
“娘,你能不能别总愁眉苦脸的?我成亲,这是大喜事。”秦南风将剩下的半块点心丢在了桌上。
“你这孩子,怎么吃一半就不吃了?”赵忠竹看了一眼不由得问。
“太甜了,腻的很,还干。”秦南风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
“吃掉。”赵忠竹将半块点心拿起来放在手中:“这都是银子买的,不能浪费了。”
她从来都是勤俭持家,半个铜钱也不肯白花了。
“这一块点心,能值多少银子?”秦南风有些哭笑不得。
“快吃了,我看着你。”赵忠竹催着他。
秦南风只好又咬了一口。
赵忠竹见他听话,这才接着道:“你爹方才来说,亲事好预备起来了。
这媒婆,你说请哪个好?”
“自然是请最好的。”秦南风自然而然的道。
“最好的,最好的是郭媒婆,也要请得到呢。”赵忠竹又想叹气,想起儿子的话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郭媒婆?不是包生男孩吗?”秦南风顿时来了兴致:“不如娘去请一请,她若是不肯来,那不就说明我以后要生个女儿吗?”
他还真有些蠢蠢欲动,不知道他同小九的第一个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去。”赵忠竹一口回绝了:“不请她,还有些希望,要是请了不来,那第一胎绝对是个女孩。”
“那又怎么了?”秦南风又咬了一口甜的发腻的点心,他才不管男孩女孩,只要是小九给他生的,他都喜欢。
“什么又怎么了,你就这么想要女儿?”赵忠竹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喜欢男孩。”
“是吗?”秦南风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神色来:“那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没见他有多喜欢我?”
“他那都在心里,你哪里知道,跟你也说不清楚。”赵忠竹瞥了他一眼。
“切。”秦南风才不信。
赵忠竹也不曾说下去,又转过话头:“郭媒婆是一等的媒婆,她还算是有些本事,其他一等的媒婆,都是浪得虚名,还得多使不少银子。
要不然,咱们就请二等的媒婆吧?”
她认为这些,照着规矩来就是了,几等的媒婆那都不打紧,只要不是没请媒婆就行,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那不成。”秦南风咽下最后一口点心,端着茶吃了一口,闻言放下了茶盏,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娘,我同你说清楚,平日里你要如何节俭,我不管你。
不过我的亲事,所有的东西都要最好,银子我来出。”
“你的银子也是家里的,能省咱们省着点不好吗?”赵忠竹分辨:“再说了,有银子留在手上,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总比便宜了那些媒婆好吧?”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秦南风很是坚决:“娘,你就跟我说,这事儿你能不能办?若是不能,我自己去。”
他心下盘算着,还得找个人盯着娘一些,否则她还不知道要如何敷衍了事。
“我怎么不能,我这不是同你商议吗?行了行了,就照着你说的来。”赵忠竹见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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