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王承恩连忙施礼。
“王公公是要去传旨吗?”朱慈烺笑问。
“是。”
“那正好,我们一起出宫,我正好有事要向公公请教呢。”朱慈烺满脸微笑,然后陪着王承恩,慢慢悠悠的向宫门走。如果没有朱慈烺,王承恩肯定是要坐轿子,比起这么晃悠,肯定是要快上不少。
朱慈烺假装随意,但其实是很有有目的问了父皇的日常还有一些宫中的旧人旧事。
比如徐高,又比如皇帝最近都见过什么人?话里话外朱慈烺想要打听究竟是谁向崇祯推荐了吴襄和李国祯?
王承恩身为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资历丰厚,对宫中事情知道不少,对朱慈烺又没戒心,只要是知道的,统统都告诉了朱慈烺。不过他对李国祯和吴襄的推荐并不知情,徐高的事情也不知道多少。
朱慈烺有点失望,不过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却是达到了。
同一时间。
刘宗周正在驿馆里奋笔疾书。
今日早朝的不顺利,让他非常愤懑。原本他雄心勃勃,想要有一番大作为,但事实却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
十五年了,圣上还是那么固执,只知道用得过且过的小手段,对仁义为本、效仿舜帝、挽救天下的圣贤之道,却一点都听不进去。
看来这一次的进京之行,注定还是要失败。
对于今上,对于御座上那个宵衣旰食,恭简辛勤,但国事却愈发不堪的皇帝,他心中的失望越来越多。
皇帝是如此也就罢了。
想不到年轻的皇太子也是如此。
甚至比起今上,皇太子更加过分,无礼无制又误军,钻研火器之类的雕虫小技,跟洋人过从甚密,这样的人一旦继承大统,成了皇明的君王,岂不又是一个崇祯,天下可怎么办?
刘宗周越想越忧心,简直是坐卧不宁……
“先生,大喜啊!”
驿馆的馆长忽然跑了进来,推开挡路的书童,对刘宗周道喜。
刘宗周皱眉,但笔锋不停:“何喜?”
“宫中已经传来消息了,说皇上对今日早朝的事情非常愧疚,为了让先生消气,要加封先生为太子少师呢!”馆长兴奋无比,眉开眼笑。
刘宗周的脸色却一下就变了。
什么?为了让我高兴而任命我为太子少师?
国家明器,岂能如此?
把我刘宗周当成什么人了?
刘宗周心中的怒气一下就涌了上来。
荒谬!
这个太子少师我不能做。
“先生,传旨的公公已经在路上了,先生还不快收拾一下,迎接圣旨?”馆长笑的谄媚。
刘宗周的怒气却更多,冷冷道:“出去!”
“先生你说什么?”馆长仿佛没听见。
“我让你滚出去!”刘宗周的怒气无法遏制。
“先生你这是何意啊,小人好心好意的通知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近情理?”见刘宗周脸色涨红,越来越怒,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馆长不敢再说了,缩了一下脖子,转身唯唯诺诺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装什么装啊,明明想当官都快要想疯了,表面上却是矫情,哼,读书人都这样,一会公公来传旨,我看你再装……”
虽然是嘀咕,但每一个字却都清清楚楚的送到了刘宗周的耳朵里。
刘宗周气的都快要疯了,自己的清誉,竟然被一个驿馆馆长看的如此不堪。
宦海沉浮,起起落落,对这个二品的左都御史,他并没有什么眷恋,对他这种名满天下的大儒来说,不管七品的御史、二品的左都御史,甚至是平民百姓,没有任何的区别,只要他立在天地间,他就是嬉笑怒骂的一尊。
馆长走出刘宗周的房门,随手为刘宗周关上房门,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他长长松口气,用袖子擦一下满头的汗,摸摸胸口,抑制住心脏的剧跳,然后鬼鬼祟祟的下了楼,向后院走去。
一身便衣的田守信正站在后院的柳树下。
刚才他躲在刘宗周的窗外,驿馆馆长和刘宗周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干的不错。”
田守信将五十两银子塞到馆长的袍袖中。
馆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是他一字一句的教给馆长的。
沉甸甸的银子让馆长眉开眼笑,不过他还是有点不踏实,忍不住的道:“可吓死小人了,刘宗周可是左都御史,小人刚才那番胡话,他日后醒悟过来,不会报复小人吧……”
田守信一瞪眼:“他报复不报复咱家不知道,但如果你敢胡言乱语,咱家保证,你全家没一个能活!”
馆长吓的哆嗦,连连作揖:“是是是,公公放心,小人就是死,也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田守信冷哼一声,走了。
馆长站在柳树下送他,等他走远了,才长长松口气,摸摸怀中沉甸甸的银子,又欣喜又担心的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东宫的田公公为什么要激怒刘宗周啊,难道太子爷不想要这个老师吗?”
一会,驿馆门口马蹄声响,人影晃动,几名飞鱼服锦衣卫先进到驿馆,清出场子,接着一名穿着蟒袍的中年太监大踏步的走进了驿馆,一进驿馆大门,就高声宣扬:“圣旨到,刘宗周接旨!”
司礼监首席秉笔王承恩到了。
馆长赶紧去迎。
很快的,一条消息震撼了京城。
一代大儒刘宗周以年老体迈、力不从心的理由婉拒了“太子少师”的圣旨,并且提出致仕。
致仕就是退休。
可刘宗周刚到京师不够两天,左都御史的袍子刚穿了一次,怎么就要退休致仕?
而且居然敢抗拒圣旨,不做“太子少师”,刘宗周也算是开本朝之先河了。
当然了,圣旨并非不可抗拒,在这之前,刘宗周就婉拒过入朝担任工部侍郎的圣旨,理由也是年老多病,不堪重用,不过那时相隔千里,朝廷难辨真假,可现在刘宗周本人就在京师,虽不敢说身体康健,但起码是无恙,在朝堂上再“战斗”两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如此明显的事实,刘宗周居然敢用年老体迈、力不从心的理由来婉拒圣旨,如果朝廷严厉追查,这不就是欺君吗?
驿馆再一次人头涌动,冠盖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