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一品司徒陪大礼
老司徒转过身,继续仔细整理着仪容,对面坐着的乔氏,也是惊呆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前朝的一品大司徒,要给她一个贱民来陪大礼……
乔氏还在太师椅里楞着出神的功夫,卢老司徒已经整理完毕,一丝不苟的说道;
“范阳卢氏正宗,二房后人卢守成,这里代不肖子孙,给乔家赔礼了,给娘子陪礼了。”
一句话说完,老司徒双手平伸出去,左手在外,右手在内,两只手臂,程一条直线,端的工工整整,深深的弯下了腰……
回过神来的乔氏,看着眼前这个七十出头的老人,还在保持着下拜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直起腰身。
乔氏不知为何又哭了,瞬间就泪崩当场,这些功勋贵族,在乔氏这些穷苦人的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天,
岂能是她一个穷苦的,贫贱百姓,能接触到的层次,坊里都是知道的,这老族长乃是前朝的一品大司徒,
皇帝之下,万万人之上,那是何等的尊崇无比,又是何等的贵不可言,在老百姓的心中,不论是前朝,还是这朝的大司徒,都区别不是太大,反正同样的尊贵,同样的高高在上……
乔氏站起身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哭泣着去搀扶眼前的尊贵老人;
“族长快快不要如此,那畜生的作为,与族长何干,您的名头您那些善,街坊邻居都知道的,族长你这是干什么……”
乔氏扶了一把,却没有扶起这倔强的老人,只听老人的声音从下头传来;
“那畜生忤逆不孝,逆天行事,作恶多端,先是败坏我卢氏的门风,后伤了贵府郎君的性命,今日受刑,他是死有余辜。
只是,老朽不知该如何处置,才能叫娘子宽心,汗颜至极,真真是无颜面对娘子,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乔氏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彪悍妇人,更不会胡搅蛮缠,怎会来为难这曾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司徒,更何况这老族长的清名,那是人尽皆知,从未做过一件坏良心的事情。
不经意间,乔氏的泪水又簌簌而下,已经泣不成声;
“老族长快快起来,都是那畜生干的好事,怎能去怪在老族长的身上,也合该我夫君命苦寿短,折损在他手里。
不过,前头有卢家郎君,打杀了那两个恶仆抵命,也抬去尸体给我看过的,今日老族长回来,立马又替我这可怜的主持了公道,这前前后,也杀了八条人命……
那日里,参与打杀我夫君的八个恶徒,未有走脱一个,就是给我郎君偿命还债,也是足足的够了,我已经不记恨你们卢氏了,老族长不要叫我为难,快快起来吧……”
卢司徒终于被搀扶着,直起了腰板,乔氏看着面前老泪纵横的尊贵之人,莫名其妙就心疼的不行,
奈何穷人家的,也没有丝巾在身,只能拿起袖口,给卢司徒擦拭起来。
卢司徒看着给自己擦拭眼泪的乔氏,满是心疼之色,怔了一下,又仔细观看乔氏的脸庞,片刻后缓缓的转过身,对着地上跪着的众人说道;
“都起来吧,继善我儿,阿耶知道你今日跟着受了刑罚,此时后背流血,原本该去歇息养伤的。
不过,乔家的事情还未有结束,咱们欠人家的,是活生生的人,再也回转不过来啦。
不是打杀了几条人命,就能偿还的,你且再忍耐片刻,老夫与乔家娘子,有些话还要说上一说,都去坐下吧。”
“是阿耶,儿没事的,能挺得住,儿也知道,便是打杀几个恶人,也不能叫乔家郎君复生,
只是儿今日心烦意乱,实在不知如何安排,请阿耶尽管处置事务,不用来管我。”
听得这卢家郎君,也受了刑罚,乔氏心里暖暖的,无比感激这卢氏的老族长,处事当真是公道至极,若非如此那恶人可不就要继续逍遥快活,自己也束手无策……
卢司徒看着儿子,带着几个妾室从新归位,这才扭过身来,看着乔氏;
“乔娘子,老朽有些话不吐不快,年岁也大了,或有轻重不足之处,娘子莫要怪罪才好。”
“老族长请说,我就是穷人家的出身,也不会说那些个场面话,但我心里有数,老族长的德行,我这次比谁都清楚,族长有话请说当面。”
“那好,老朽就直说冒犯了,卢乔两家的恩怨,今日也算有了个了断,虽然不能尽如人意,然也算给娘子主持了公道。
若非是他伤了娘子家的郎君,也罪不至死,至少也能留下那畜生的性命,苟活于世。
但为了给娘子主持公道,也为了人心天道,老朽主持大局,开了祠堂,把那逆子逐出族谱,只此一条,比打杀他性命还要严厉许多。
又狠下心来,将他们六人全部仗毙在今日,虽说不能叫贵府郎君死而复生,总算也给娘子,给乔家出了一口恶气。
以老夫之见,去了的已经去了,活着的还要活下去,且乔家郎君又留下了后人,娘子就是再悲伤,也要继续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这才是当下需要做的,娘子以为,老朽所言可是实情?”
乔氏又擦了不知多少次的泪水,悲切的说道;
“族长所言都是实话,句句在理,今日他们参与过的恶徒,尽皆伏法,我心里也畅通了许多。
族长说的一点不假,日子还要过的,族长放心,我不会再想不开了,不论如何艰难,我都要把夫君这一双儿女,抚养成人的,也算全了那一场夫妻的情分。”
“如此甚好,娘子能想开最好不过了,老朽还有一言,若是说出来,娘子若是不同意,只当老朽胡言乱语就是,也不必理会。”
稀里糊涂的擦完眼泪,乔氏脸上全成了血水颜色,乱七八糟;
“族长请说,我听着呢。”
“老朽本来另有安排,只是方才,看娘子心疼老夫落泪而泣不成声,足以说明,你也是个心里纯善的。
触景生情,再加上娘子与我那夭折的女儿,有那三分像处,老夫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对待事世,也是随心所欲了。
因此心里一动,就想直接说出来,娘子不要怪罪,老夫的意思,若是你不嫌弃我年迈昏庸,就做老夫一个义女,日后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你意下如何?”
乔氏前头听着还没什么,后头的话直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过这些的,从来没想过攀龙附凤,更没想过……
方才听了老司徒的话,她正在心里琢磨,以后干些什么营生,才能把一双儿女养大成人?
却没想到,这德高望重的老族长,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只把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不说话的乔氏,卢司徒叹了口气,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声说道;
“也是老朽唐突了,这仇人家里的,当然不能这般了,唉…”
回过神来的乔氏,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滚滚落下;
“族长这话,是看我可怜,弥补我损失夫君,还是想收买名声?”
“娘子严重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畜生的所作所为,想要臭掉卢氏的名头,也不太可能。
我卢氏近千年传承,能屹立不倒,自然有过人之处,且家族大了,难免出几个不肖子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五姓七望,没有哪一家是一门圣贤的,我卢氏偶尔出两个,也是阻挡不住天道,是以换名声的说法是不存在的。
“至于你说的看你可怜,倒也是有的,老夫一分看你可怜,三分是心疼,六分是真情,
老夫觉得,或许你我真有那一丝父女的缘分,也说不好,因此这才说了那些闲话出来,老夫前头也说过,娘子若是不同意,就当老夫没说便是。”
老司徒说完,正要转身离开回归座位,却不防乔氏哭着说道;
“我知道族长不是歹人,也知道你们府里,除了那打杀的几个恶徒,其他没有什么大坏的。
老族长更是德高望重,又身份尊贵无比,我也知族长是真情一片,没有恶意,这里想要答应下来,奈何我这身份……怕族长将来面上不好看……”
扭转过身来的老司徒,有有了笑脸,露出欢喜之意;
“你莫要管其他别的,只说要是有一场父女情分,那就答应,若是没有,我还有其他安排,绝不会放任你们孤儿寡母不管的。”
这老司徒当年确实有个女儿,十四岁上夭折了的,厅里的众人也知道,老族长一直怀念的不行,
如今听老族长提起,一群老头仔细回忆着,可不是嘛,还真和那闺女有些相像之处,就是一脸的血水看不真切。
卢继善对阿耶是最清楚不过了,阿耶应该是动了真心的,否则为了名头不可能这样,
为了可怜她更没这个必要,多给些银钱弥补一些,叫她们孤儿寡母的,够花一辈子就是了。
老司徒正在满心期待的等着回答,乔氏就彻底泪崩,沙哑着嗓子,用尽了力气哭喊了一声;
“阿耶,我好命苦呀……”
卢司徒长叹一声,一把就将乔氏拽进了怀里;
“我的儿,真真是苦了你呀。”
乔氏躲在老司徒的怀里,终于压制不住,大起大落的激动心情,彻底放开心怀,也放松了紧绷的身心,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
老司徒轻轻的拍打着乔氏的后背;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能好受许多,也能轻松许多,要不然,把难受全闷在心里头,你也活不了多少年的,
哭出来就能好受一些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再也没有了,我苦命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