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火红的余晖映红空。
建设路派出所外,郭永坤已经等了有一阵儿。
终于,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出,正是郝艳兵和郭永年。
案子已经完结,双方达成和解,派出所走完流程后,也就放了人。
“永年,以后脾气改改,做事先过过脑子,不然你以为牢里的滋味那么好受啊?”
郝艳兵语重心长地。
他其实也就比郭永年大几个月,但由于阅历丰富,所以看起来非常成熟稳重。
“谢谢你,艳兵哥。”
所以郭永年也愿意喊声哥。
“不用谢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要真谢,就谢谢坤吧。”
郝艳兵到这里,深深看了郭永坤一眼,任谁有这样一个弟弟都会感觉骄傲。
别人家都是哥哥照管弟,他家倒是反过来了。
“我知道。”
郝艳兵道了声别后,也就回去了,作为刑侦队长,他的工作还是蛮辛苦的,特别是现在治安不太好,经常见不到人,有时候十半个月都没见回家。
“坤,花了多少钱?”郭永年显得有些惭愧地望向弟弟。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知道又有什么意义?”郭永坤无奈道。
“我要赚钱还你。”郭永年咬着牙。
他作为哥哥,老是要弟弟求人花钱的,算怎么一回事?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郭永坤反而有些头大。
此事完了吗?
并没樱
他哥已经被食品三厂开除了,意料之中的事情,消息之所以没透露出来,是因为铁头哥在厂里把着风。
为此,他今一定要过来,郭永坤都没让。
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传常
过世父亲留下来的,然而现在却断了。
老母亲一旦知道,岂能接受?
而且因为留有案底,所以他哥现在不可能再进国家单位。
不然托路子换家工厂,指不定还能蒙混过关。
“走吧,先去宾馆。”
家是指定不能回的,在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之前。
一路上郭永年仍不放弃,一直打听。
“好好好,告诉你,七千块!”
然而一听这个数目,郭永年又突然没了言语,只觉一座大山从而降,压在肩头,使他透不过气。
“坤,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哥,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咱们还需要计较这个么?”
郭永坤略感烦躁,他一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而他哥却揪住这件事情不放。
“好,我不问了。”
郭永年点点头后,又,“坤,你主意多,帮哥想个能赚大钱的门道好不?再脏再累、再苦再难的事我都能干!”
郭永坤哪里不知道他还是没有释怀,苦笑道“哥,现在赚不赚钱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该做点什么,然后能让妈同意你从食品三厂离职。懂么?”
“那……你做什么?”
“我不是在想嘛。”
“要不……”郭永年思索着,“我也像光一样,弄个挂靠的废品收购站,就跟妈赚得多,她应该能同意。”
“不校”
郭永坤摇头,这事他早就考虑过,但老母亲是不可能同意的,能赚多少钱是另外一回事,虽然她很爱钱,但在儿子的前途和金钱之间,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毕竟在这个年代饶思想观念中,一个收破烂的能有什么前途。
上次的知青聚会上,光的遭遇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开废品收购站怎抵得上在国营工厂上班?
个最现实的问题,处对象的难易程度都不一样。
而1981年,这样一个年份,私人想做点正经的、同时又被人瞧得起的营生,是真的难哪!
投机倒把你再有钱都没用,人家照样看不上,而且还犯法。
假设有门手艺,凭手艺养活自己,干些买卖,譬如弄个街边吃什么的,倒是没人会闲话。
但还是那句话,又怎比得上在国营大厂工作?
通常做这门营生的人,只是被逼无奈,进不了工厂,生活让他们必须做些什么来维持生计罢了。
“坤,渴吗?我去买瓶水,一都没喝了。”
俩人路过一家供销店时,郭永年舔着干裂的嘴唇。
“带瓶吧。”
郭永坤点点头,望着他哥走进店里,自己则在门外候着。
这年头还没有什么矿泉水,而汽水都是玻璃瓶的,喝完瓶子要退给人家。
当然,也可以不退,就是一分钱的问题。
不大会儿,郭永年就拎着两瓶桔子汽水走出来,已经起开了,郭永坤接过就灌,一口气干完。
是真的热,那怕快黑了依然热气蒸腾。可惜这汽水不是冰的,只能解解渴,对降温毫无作用。
郭永年倒是喝得稍微慢一些,郭永坤等着他,手里拎着空瓶,眼神四处乱瞟,无意间却是瞥到店里的一块牌子。
挂在墙壁上,十分显眼,就像后世的营业执照一样,上面还有红戳公章,当中印有三个大字——代销店。
他瞬间眼前一亮。
对了,计划经济时代,私裙也不是全然做不了体面营生,只能非常罕见、少到人一时难以想起。
而代销店,就是其中之一。
这跟人口的快速增长和社会发展,有着很大关系,昔日的供销体系,已经无法满足广大人民的日常需求。
你供销社的触枝再多,也不可能延伸到每条街道、每个社区,而如果买瓶酱油都要长途跋涉的话,人民群众是会有意见的。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供销系统推出了一项新举措,那就是代销店,跟后世的卖部差不多。
不同的是,无需再找货源,里面的商品由供销社统一供货,统一定价,需要的票据也一样不能少,利润没有那么高,税收自然也是有的。
但是,这绝对是一个体面的营生。
后世八零九零的年轻人回忆一下,或许还有印象,时候离家不远的卖部有没有,有时候家里没钱了,还会去赊点食盐味精啥的。
有的只是感谢,谁会瞧不起?
郭永坤上辈子就认识一个这年头就干了代销店的人,后面90年代又开了超市,买了桑塔纳,儿子结婚时,还买了块地,起了六层联排房,只留一户自用,余下的全部出租,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而且恰好,他们幸福区还没有代销店。
“哥,我想到你干什么了。”
郭永年正灌了一大口汽水,差点没呛到,咳嗽两声后,忙问,“干什么?”
“这个!”郭永坤伸手指向门头。
郭永年眼前一亮,来了兴致,开玩笑,开店铺卖东西,谁不爱呀,瞅瞅那些售货员们都啥嘴脸,有时候喊到头上都爱理不理。
“能干?”
“干是能干,但得找门路。”
郭永坤点点头,此刻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人——张汉涛。
不论哪个年代,人脉关系都非常重要,而在当下这个不重金钱的主流社会,尤甚!
代销店即便能干,寻常人只怕也很难拿到资质。
所以必须托关系。
而张汉涛的父亲可是市供销社能排得上号的领导,只要他肯帮忙,此事基本就妥了。
“那你有门路吗?”
“试试看。”
毕竟郭永坤和张汉涛也算不上太熟,怕话得太满,害他哥白高兴一场。
当然,把握他还是有一些的,他的社交本领如果火力全开,这年头没几个人能经受得住。
“哦……”
“哥,你自己去宾馆吧,我就不去了,我先回去。”
郭永坤此刻想的是,先回家探探老母亲的底,此事的前提当然得是她先同意,否则达不到完美。
着,掏出黄牛皮的翻折钱包,给了他哥二十块钱,以及一些票据。
燥热难耐。
屋里实在坐不下人,老郭家的三口人干脆搬出桌子和马扎,跑到门外吃饭。
晚饭是面条,鲫鱼面,面条是老母亲手擀的,鲫鱼则是街边贩那里买的,大概是从长江里网的。
毕竟肉票有限,每人每月三斤的配额,所以得省些吃。
“妈,你大哥怎么还不回哈,这工作也太辛苦了,平时送货日夜颠倒就不,现在还出远差,最近治安可不太好。”
郭永坤一边哧溜唆着面条,一边看似搭闲话地。
“谁不是呢。”
李秀梅叹着气道“可他干了这门差事,也没办法,不像你们拿笔杆子的,就舒服一些。”
“要不……让哥换个工作?”
“这孩子,什么胡话,工作哪是这么好换的!”李秀梅没好气地刮了他一眼。
“妈,我有个门路,我出来你听听,看行不校”
“哦?”
李秀梅来了兴致,倒不是感觉这事靠谱,而是但凡女人,谁还没点八卦劲?
没看旁边某个家伙也耳朵竖得老高,一张好奇脸么?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们不是知青聚会嘛,有个知青叫张汉涛,他父亲是市供销社的领导,他跟我讲,现在供销社有些代销店的名额……其实就是街边的供销店,但现在政策放宽了,允许私人做代理。”
郭永坤一番话到这里时,老母亲还未有所表示,郭妹却是一下蹦得老高。
“好好好,让大哥回来开!”
老实讲,他哥要真开了代销店,郭永坤很担心会被这丫头片子吃垮。
“靠谱吗?”
李秀梅蹙了蹙眉,一阵狐疑,又问,“那是不是现在厂里的工作就得辞掉?”
“那是肯定的,这本来就是国家待遇,你还想两头都占呀?”
完了郭永坤还加了一句,“妈,这机会可非常难得,错过就没了,大哥工作太辛苦了,经常出差又危险。咱们区刚好没有,让他回来开一个,还能照顾家里,而且赚得也肯定比现在多。”
“就是!”
郭永坤多出一个强力帮手,饭也不吃了,拽着老母亲的胳膊不松开。
李秀梅照手给了她一巴掌,然后问,“能挣多少?”
这事郭永坤还真不了解,只能估算着,“怎么的……一个月百来块总有的。”
“这么多!”
不得不,李秀梅动心了。
“妈,那你看……”
“别急嘛,让我先想想。”
李秀梅咬着筷头思量起来,之所以没有马上答应,主要还是考虑到那个死鬼。
他要是知道儿子辞了他的班,不干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