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值三月。
天气渐渐转暖,厂区的建设工作重新开始,所幸几处重要设施目前已经完工,譬如食堂、行政楼。
行政楼一共五层,顶楼的厂长办公室里。
郭永坤坐在还未拆布头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罐饮料,仔细端详着。这就是厂里刚出炉的第一批标准易拉罐饮料。
“还是有点不太像啊。”
“什么?”旁边的老王问。
“哦,没什么。”
饮料罐上的喷绘图案是郭永坤一手设计的,抱着一种情怀,本想尽量还原上辈子健力宝的罐装样式,但真正看到成品后,还是感觉缺少几分味道。
过去的某些细节,他终究没太留意。
所幸也不强求,自己拥有远超这个年代的信息量,信手拈来都能弄出一个时髦的喷绘款式。
不过得等些日子,他现在没有时间。
“纸箱到了吗?”
“到了一批。”老王点头。
“准备十箱,我后天带走。”
“哦,行。你要带人去的吧?”
“这不废话吗?”
否则郭永坤一个人将十箱饮料从河东弄到首都,三头六臂都没用啊。
主要担心带少了,万一不够用,那就很麻烦。
此去首都具体要待多久,现在还不好估算,昨天吴荣已经来过电话,透露出一个不太妙的消息,看中奥运代表团饮料赞助商名额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所以必然会有一场竞争。
“别想了,你是不可能去的。”郭永坤望向欲言又止的老王。
厂里一把手不在,二把手如果再离开,不乱套才有鬼。
“主要做梦都想去首都看看。”老王讪讪笑道。
这其实并非他一个人的梦想,这个年头去趟首都,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城关这边还算好的,倘若放在乡下,十里八乡都会传遍,引来无数艳羡。
后世的人很难理解当下这个年代老百姓的红色情结。
一趟首都之行,足以荣耀一生。
“多大点事啊,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现在肯定不行,你要忙活的事情多了。”
知道他有话要说,老王摊摊手,你讲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清楚自己跟去首都的可行性几乎为零。
“首先自然是饮料生产。今年不比去年,去年不生产,是因为很多方面还不完善,但现在万事俱备,必须开足马力生产。你要明白,截止目前,我们一直在投入,没有一分盈利。”
“这我懂。不过销售方面要同时展开吗?”
“当然。不然养他们干嘛?成品已经出来,让他们拿着样品去推销,能卖多少算多少,先锻炼锻炼。”
“哦。”
“其次就是管理方面。去年虽然已经初步选出中基层管理,但他们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纸上谈兵,放到实践中一试便知,这些你得给我盯紧,我可不希望管理层中出现滥竽充数的人,那将是最大的危害。”
“明白。”
“另外……”郭永坤说着,将早就放在脚边的一只帆布袋,拎起放在身前的玻璃茶几上,“这里有30万,你拿去买4辆解放车,余下的交给财务,作为日常开销。”
这年头一辆解放车的售价为五万多元,四辆也就是二十万出头。
“永坤,你不是说钱可能不够吗,解放车迟点也没关系嘛。”老王建议。
郭永坤确实感觉手上的钱不够了,厂区建设已经几十万支付出去,再拿出这三十万,他兜里已经没什么钱了,而此去首都竞争饮料赞助商,必然要花钱,估计也只能把瑞银的那点老底取出来了。
一千万港币,其实也不经用。
“不行。你按我说的办,工厂既然正式投产,就必须保障运输问题,而且这几辆车我接下来有大用。”
“那好吧。”
与老王就工作问题聊了大半天,对于很多方面,他终究是个菜鸟,郭永坤做不到亲力亲为的话,就必须竭尽全力培养他。
两天后,郭永坤带着王子强、麻子,小鸡和浩子四人,坐上了开往首都的特快列车。
原本坐飞机自然更方便,但飞机票申请起来实在繁琐,要提前很久才行,他已经等不及了,多一天等待,事情就会多出几分变数。
吴荣可在电话里讲了,就为奥运会赞助的事情,现在一大帮企业代表,天天泡在体育部直属的几个单位。
这年头的特快依然很慢,一千多公里的旅程,熬了几乎一天一夜,隔日清晨时分才抵达首都火车站。美丽书吧.mailishuo.
所幸火车不像飞机,几乎不存在晚点。
郭永坤五个,一人抱着两箱健力宝从火车上走下时,皆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此时河东那边已经百花齐放,但这边依然是种春寒料峭的时节。
“永坤,这边!”
刚从出站口走出,几人就见到前来接车的吴荣,他戴一顶双耳皮帽,看来在这边待这么多年,依然没适应北方的寒冷。
“眼睛挺贼嘛。”
“那不是贼,你们几个搬运工,是个人都能一眼瞧出来。”
离开火车站后,吴荣瞥了瞥他们手里的东西,问,“打车?”
“不然呢?”
“得,那就沾回你的光,也体验一把外宾待遇。”
首都很早就有出租车,与羊城那边差不多,夏利、伏尔加、皇冠车都有。但没几个中国人能坐得起,主要还是服务外国人,挣外汇。
“听你这意思,好不容易来趟你的地盘,坐个车还我要掏钱?”郭永坤没好气道。
“大哥,你就体谅体谅我吧,58块一个月,拦辆最便宜的夏利,从这边到宾馆半个月工资就没了。我还想攥钱处对象呢……”
吴荣一顿哭穷,王子强四人还真信了,原本来到帝都宝地,稍稍有些哈着的腰杆,也挺得笔直。
心想首都人不过如此嘛,听说眼前这位还是大学生干部,他们每个月也能赚五十八块钱。
郭永坤撇撇嘴道“行啊,好好处,等你把对象处到手了,我送你一台车。”
“我去……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看死了我找不到媳妇儿是吧?”
“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吴荣自然不缺钱,父亲是省厅级干部,母亲是校长,如今他也有了工作,还是家里的独子。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关系好到一定程度,知道眼前这位爷根本不差钱,至少比他有钱。
那谁有钱谁当冤大头呗。
这年头敢坐出租车的人,可不就是冤大头吗?
火车站外总归有些碰运气的司机,六人随意拦下两辆,一辆夏利,一辆皇冠。
大佬自然坐皇冠,一路驰骋,驶向吴荣早就安排好的宾馆。
80年代的首都,郭永坤也是第一次来,隔着玻璃四处打量,许多建筑仍保留着浓厚的苏式特色,城市建设只能算一般,跟南方沿海一带的特区城市比,还有不小的差距,也见不到什么特别高的楼房。
不过据说二环以里好像也不能建。
整座城市有种自己的独有韵味,随处可见的胡同巷子,不时能看到那种带琉璃瓦的飞檐建筑,大清早的,街道上的自行车已如潮水般恐怖。
“曲艺宾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几人下车后,望着眼前小五层的宾馆,郭永坤没好气望向吴荣。
“别嫌弃了,就这地方,我都花了好大力气。你以为这边跟河东那边一样啊,俏皮一点的地方,宾馆几乎全年都是满员状态。”
“那你好歹弄个体育局下属的宾馆啊!”
“喏,就在那边。”吴荣伸手指向一个地方,“不信你自己去问问。这都什么时候了,体育系统下属的宾馆,还有空给你?好多单位去年就订好了房间。”
郭永坤眺望了两眼,大概也就明白什么缘故了,问,“所以体育局就在这附近?”
“对。”
那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主要这个宾馆一看,档次就很低,他们至少也是住过白云宾馆总统套房的人。
走进一看,果不其然,一楼还有客房,所谓的大厅小得可怜。
哪里是什么宾馆,顶多算个旅社,也就文化圈的人爱脸。
五个人,三间房,郭永坤的是个独间。
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板床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卫生间还在外面廊道里,公用的。
“你们先收拾收拾,我去给你们买点早餐,完了睡一觉,晚上有饭局。”
“哦?”郭永坤抬头望向杵在门口的吴荣,问,“已经有安排了?”
“嗯。也算你运气好,我回京后一直打听,没想到体育部那边负责搞赞助的人里边,有位是我的学长,老同学帮忙撮合了一下,也就认识了。”
“是吗?”郭永坤大喜,“专门负责搞赞助的事情?”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他是个负责人不假,但主要还是打下手,没拍板的权利。”
“可以可以,有个内部人就行了!”
郭永坤倒也没奢望太过顺利。
吴荣买来早餐后,就告辞离开了,他还要上班,约好了下班再过来。
郭永坤吃完早餐洗了把脸,倒床就睡,既然晚上有大事,确实需要养精蓄锐一下。
这年头的火车上,基本是睡不着的,大家带菜上车是常态,各种气味都折腾死人。连他们都不能免俗,买了几只烧鸡,一路嘬着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