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
是个好日子，郭永坤开车出门，打算把实在推不掉的一些年给拜一下。
基本都是领导。
无非就是拎点好东西过去，喝杯茶，有孩子的人家再塞俩红包。至于中午饭，他们倒也不敢强求，因为郭永坤早就定好了。
在雷副市长家。
老雷同志算是正二八百的清官，家里没有大宅子，还住在政府分配的单位房。
面积不足一百平，所幸媳妇儿是个利落人，一切都拾掇得井井有条。
郭永坤也不是第一次来，所以显得轻车熟路。
“小军，还不去帮你郭哥一把。”
他的桑塔纳刚在楼下停稳，二楼的老雷就听到动静，凑到窗口一瞧牌照，就知道是他家的客，招呼儿子下楼帮忙。
郭永坤多少拎了点好东西，过年嘛，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老雷同志也就过年时收收礼品，平时要敢提东西来，一准扔老远。
“郭哥，我帮你。”
一个戴黑框圆眼镜的斯文小伙子，从楼道里跑下来，笑呵呵凑到郭永坤面前。
这是雷副市长的小儿子，好像也快师范毕业了。
他还有个女儿，已经出嫁。
“哦，小军呀，一年没见，你怎么越长越瘦？”郭永坤上下打量着他。
“没办法，吃再多也不长肉。”小军搔着头道。
“参加工作没？”
“嗯，开年就要去乡下支教。”
“乡下支教？”郭永坤诧异。
心说你省重点师范学生，再加上你老子的门路，市里哪所学校不能进？
“我爸说先去乡下吃几年苦，对以后有帮助。另外现在上面也提倡发展农村教育，扫除文盲，也是响应党的号召，我们这些官家子弟如果不打头，谁还愿意去？”
这个老雷啊，对自己狠也就算了，对自己孩子都这么狠……郭永坤感慨万千。
“到时去那边要有什么需要帮助，就跟你郭哥联系，我妈信佛，一直催我做善事，总找不到机会。”
“郭哥，我知道的。”
“什么？”
“希望工程你捐了一千万，要不是你，都没这么快弄起来。”
这事已经传开了吗？
郭永坤还真不知道。
来到楼上，雷夫人见大包小包的一大堆，显得怪不好意思。
“小郭啊，你来就来呗，每次都拎这么多……”
“应该的，过年嘛，也没什么贵重东西。”
没有才怪！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饭菜都备好了，就等下锅。
郭永坤与雷家两口子看着重播的春节晚会，磕了会儿瓜子，雷夫人就张罗开饭。
五菜一汤，跟老郭家的伙食是没法比，所幸一般做家务活利索的人，做饭的手艺都不差。
“先说好哈，酒可以喝，但喝完必须打个盹才能走。”雷副市长拎着一瓶五粮液，如同过去一样，先约法三章。
“行。”
一道清炒冬笋，倒颇合郭永坤胃口，天天大鱼大肉也腻歪。吃得最多。
他和雷副市长都没多喝，一人二两左右，点到即指，完了移步到客厅喝茶，也就聊起正经事。
“小郭啊，你怎么打算的？”
郭永坤知道他问的什么事，笑道：“还真准备跟你汇报一下，目前想到一个法子，应该能解决万把人的就业问题，不过还需要政府的支持。”
“哦？”雷副市长大喜，放下茶杯，示意他继续说。
“我打算做个牛奶产业，不仅做纯牛奶，还做奶粉、奶制品饮料等。不过高山牛奶厂那边的地，政府要划一部分给我。”
“养奶牛？”
“对。牛奶产业嘛，首先当然要保证奶源充足。”
“什么奶制品饮料我是不懂啦，不过这个奶粉嘛，好像有点搞头。”
雷副市长不太确定地说，“但我看咱们国家的大型牛奶厂，基本都在内蒙那边，能搞起来吗？”
“就是个历史原因跟噱头而已。”
郭永坤解释道：“之所以大型奶厂都在内蒙地区，主要那里自古就有养奶牛的习俗，奶制品也是游牧民族的重要食物。但可没什么规定，咱们这里就不准养奶牛。”
“我是怕咱们这边的草啊什么的，牛吃了以后，产不出那么好的奶。”雷副市长说出心头担忧。
“这就是我说的噱头。”
郭永坤继续解释，“内蒙的牛奶咱们市里也有卖，你估计没关注过，知道奶源哪里来的吗？”
“哪里？”
“还不是在本地收的。”郭永坤摊摊手说，“我打听过，赣省那边，他们跟不少合作社和农户有合作，都准备盖工厂了。
“你想想就知道，内蒙距离我们这里多远？鲜奶不说运过来成本多高，保质期也要消耗大半呀，很不划算。
“只能说这个牛奶产业从内蒙发迹，再慢慢发展到全国，但其实我们在市面上喝到的大部分牛奶，都不是内蒙产的，还是来自于当地。
“奶牛不管到了哪里，它该产奶还是会产奶，至于草料的问题，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地的原因，我打算圈一片地，搞个生态牧场，百分百的杜绝污染源，牛奶的质量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日后的老百姓要真在乎这个，他大不了再去内蒙投个厂就完了。
雷副市长点点头道：“懂了。”
他托着腮帮子想了想，这事如果能干成，不仅可以一下解决上万人的就业问题，而且将再为他们市打造出一个大型产业。
没有不帮扶的道理。
“要投不少钱吧？”
“你算是别说了……”郭永坤佯装卖惨道：“没个大几千万，根本拿不下来。”
“啧啧……”雷副市长却突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事还真只有你能做。”
就是让市政府来操办，眼下物价闯关失败，经济一片低迷，再加上三角债危机揪扯不清，财政赤字不断加重，都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现金。
郭永坤无奈一笑，事都应下了，其他就不谈，你高兴就好。
“行吧，等明天上班，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郭永坤点点头，那就好的意思。
“按你说的，这个牛奶产业做起来，也只能安顿一万个就业岗位啊，那其他人呢？”
我说大哥，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一项一项地来中不中？
“雷副市长，我也是个人哪，精力有限……”
“这我知道。”
雷副市长叹口气，显得语重心长地说，“不是逼你，而是政府这边真的应付不过来。我也不瞒你，现在市里财政状况非常糟糕，根本没有多余的钱，那些厂里的职工，年底的这点过年费，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给他们的，等开年后，估计连工资都发不出。”
这么严重吗？
郭永坤蹙了蹙眉，心头一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两万多号人，也不知涉及多少家庭，多少张嘴巴。
倘若发不出工资，日子该怎么过？
吃不好，穿不暖；生病无钱可医；孩子被迫辍学……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我会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原以为想到牛场产业这个计划，应该会轻松一些，哪知肩头压力更大。
翌日。
大年初七。
健力宝公司是初八上班，但今天，郭永坤就将几名管理层骨干，召集过来。
他突然意识到时间异常紧迫，他能等，但那些即将失去生活保障的职工们等不了。
他既然已经与政府达成协议，虽然还没正式交接，但那些职工迟早都是他的人。
他决定，先赶紧将第一个计划落实下去，尽可能节省时间。
会议室里，老王等人坐在椭圆形会议桌旁，见他表情严肃，就知道有什么重要事情，都显得很安静。
“现在有个紧急事情，我打算马上筹建一个奶制品生产基地，就定在高山牛奶厂那边，政府会圈一块地给我们，这涉及到市里上万名工人的生活问题，所以必须抓紧。
“我的计划是分三头进行。第一，要安排人去高山牛奶厂那边搞筹建；第二，要进口很多相关设备，得有人去找资源接洽；还有最后一点，需要派人去一趟内蒙，任务重大，收购奶牛、挖掘人才，还要摸摸那边大型奶厂的底。
“因为比较仓促，我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你们都是我的左右手，交给你们去办，我更放心。有人毛遂自荐吗？”
至于健力宝这边，这些年有意识地已经培养了大批储备干部，所以即便这些高管不在一段时间，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郭总，我去高山牛奶厂搞筹建吧，去年咱们园区的扩建主要也是我在负责，我有经验。”
“好。”郭永坤欣慰点头。
真遇到什么紧急事，还得这些大将出马。
“郭总，我负责进口设备。”
“郭总，我……”
“我来吧。”这时，老王突然说话，其他人也就赶紧收声，在健力宝，他毫无疑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去内蒙，那边的事情感觉不太好办，我这两年也是全国各地跑，比你们应该要多些人脉关系，可能会顺利一些。”
那是自然……众人心想。
“很好。”
郭永坤笑道：“那就人员就这么定了。这个项目早点搞起来，对外来说，可以解决政府那边的燃眉之急、创造上万个就业岗位。对内来讲，对我们将来的发展布局，也大有裨益。”
底下人一听这话后，皆是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都是健力宝公司的绝对高管，知道的事情远比普通职工要多，包括老板的发展计划。
并非只是做好健力宝一个品牌，而是……打造一个饮料王国。
每每想到这里，他们就充满干劲，因为这也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到那时，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功成名就。
会议继续，涉及一个大型产业的计划，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还有很多细节方面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