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两百四十二章 他在笑

类别: 仙侠 | 幻想修仙 | 大奉打更人 | 卖报小郎君   作者:卖报小郎君  书名:大奉打更人  更新时间:2020-11-07
 
秋季风大,呼啸着卷过八卦台。

王首辅的身子,似乎被风吹的摇晃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淮王屠城案,他也有份,对吗。”

监正没有回应,沉默,代表着默认。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脸庞一点点的惨白下去,眸子一片死灰。

“您,为何从不阻止?”王首辅声音嘶哑。

“这江山是他的,不是吗。”监正笑着反问。

王首辅无言以对,眼里中浓浓的不解和困惑,正因为江山是那人的,这才更令人无法理解,难以理解。

直到踏入观星楼之前,在这番对话之前,王首辅依旧对自己的猜测持怀疑态度。。

监正继而补充道:“但这座江山,也是黎明百姓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开口。

王首辅走到八卦台边缘,眺望皇宫方向,目光中悲痛愤怒困惑哀伤失望皆有。

陛下,何故造反?!

王首辅再次作揖,这次却没有询问,而是转身离开了。

观星楼七层。

卧房里,许七安半死不活的躺在床边,一位白衣术士正在给他换药。

宋卿带着一干仰慕许公子的白衣术士在旁边观看。

“啊,这,伤势这么严重啊。”

“伤的这么重,就算是痊愈,也会留病根的吧。”

“咱们不如给许公子换一具身体吧,我觉得会很有意思。”

“然后,这具身体留给宋师兄做生物炼金术实验?”

“许公子一生痴迷炼金术,想必也很乐意为炼金术献身的。”

白衣术士们交头接耳。

你们是魔鬼吗?!李妙真瞪大眼睛,险些要拎着剑赶人。

宋卿压了压手,阻止了师弟们的喧闹,没好气道:“胡闹,怎么能把许公子的身体用来做实验。咱们至少要问一声他的意见,这是基本的礼貌。”

“去去去!”

李妙真啐了一通,把这些讨人厌的术士都赶走。

“监正的徒弟没一个正常的。”

她朝着桌边的褚采薇抱怨道。

褚采薇闻言,深有同感的点头:“老师亲传的几位师兄师姐里,我是最聪慧最正常的。”

敢问姑娘,何来自信?李妙真看了她一眼。

皇宫。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老太监绘声绘色的汇报着坊间的流言。

“市井之间,都在传颂许.......许七安那狗贼的事迹,有说他杀敌十万的有说是十五万的有说二十万的甚至有人说是五十万精兵呢。”

老太监嗓音阴柔:“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啊,甭管好事坏事,传的多了就边样儿了。不过这许七安虽然可恨可杀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元景帝看了一眼喜色暗藏的大伴,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把袁雄和秦元道给我叫来。”

老太监很懂得察言观色,见陛下似乎并不高兴便识趣的退下。

元景帝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中泼天的怒火。

巫神教竟如此不济八万精锐被一个小子杀的损兵折将连两名主将都先后死于他手。

屠不了襄荆豫三州便磨灭不了大奉气运,坏他好事。

“魏渊啊魏渊,看来是命中注定,要让你死后遗臭万年!”

元景帝神色阴沉的喃喃自语。

半个时辰后,老太监进来复命:“陛下秦元道和袁雄在外恭候。”

元景帝颔首:“先让秦元道进来。”

“是!”

老太监退下俄顷领着兵部侍郎秦元道入内。

“你做的很好!”

元景帝坐在铺设着黄绸的大案后望着下方的秦元道。

他没有说是何事,但君臣俩心知肚明。

元景帝继续说道:“内阁大学士乃国之栋梁,朕考察许久认为还是秦爱卿能胜任啊。”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元景帝摆摆手,说道:“秦爱卿莫要推辞,等魏渊之事了结,这朝堂局面,也该变一变了。”

秦元道深深作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陛下分忧,乃为人臣子的本分。”

元景帝满意颔首:“你退下吧。”

转而看向老太监,道:“让袁雄进来见朕。”

很快,袁雄进了御书房。

元景帝脸色柔和不再,冷着脸,淡淡道:

“都说为官之道,最讲究的不是为国、为君、为民,而是“和光同尘”四个字,袁右都御史深谙其道啊。”

袁雄大惊,双膝跪倒,高呼:“微臣知罪!”

元景帝冷哼道:“哦?你有什么罪,不妨与朕说说。”

袁雄官场历练多年,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诚惶诚恐:“不能为陛下分忧,就是臣最大的罪。”

元景帝这才缓和了脸色,道:

“如今魏渊战死在巫神教总坛靖山城,打更人不可群龙无首,需要一个人来统御打更人,以及御史。朕,原本是属意袁爱卿的。”

袁雄几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激动的情绪汹涌澎湃,但他表面依旧平静,不露分毫,作揖道:

“微臣,定为陛下肝脑涂地。”

元景帝顺势道:“东北战事,袁爱卿怎么看?”

袁雄朗声道:“请陛下明示!”

次日,朝会照旧召开。

这三天来,朝廷都在积极商议善后事宜,但众臣心知肚明,真正的重头戏,并没有开始。

这场名为援助妖蛮,攻打巫神教的战役,总归是要定性的。

定性之后,才可以昭告天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史官也要知道该如何落笔,是赞誉,还是抨击。

元景一直拖着,部分心思敏锐的官场老油条,这几天已经揣摩出了点东西。

陛下在等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只是这毕竟是犯忌讳的事,首当其冲者,必遭骂名。

文官哪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这件事与普通的党争不同,要是搞砸了,分分钟被打上奸臣的烙印,而后遭受清算,或贬或革,然后史书还得给你记上一笔。

天色未亮,诸公在震荡的钟声里,依次从午门的侧门进入,过金水桥,进金銮殿。

漆金的蟠龙烛成排,烛光照亮金碧辉煌的大殿。

诸公入殿,等了一刻钟,元景帝一身黄袍,缓缓而来。

君臣商讨一番战后事宜,户部尚书出列道:

“陛下,抚恤之事不宜再拖,请早日顶多,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给阵亡将士的家属一个交代。”

这一次,元景帝没有避开话题,俯视着朝堂诸公,缓缓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御史张行英出列,朗声道:“陛下,魏公攻陷巫神教总坛,屠灭靖山城,开中原王朝未有之先河,臣恳请陛下追封魏公为一等魏国公,谥忠武。”

这绝对是武宗皇帝以后,最高的荣耀。

一等魏国公,是最高爵位。

忠武,则是武将最高谥号。

魏渊毕竟不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没有功名在身,否则,张行英敢开口要“文正”谥号。

朝堂诸公面面相觑,罕见的没有反驳,这其中包括往日的政敌。

换成以前,文官们现在肯定跳出来集体打脸。

但现在,没必要。

首先,魏渊的功绩足以匹配这些荣耀。其次,人死如灯灭,给他一个身后名又如何,岂不正好彰显他们这些正统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的大度。

魏党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张行英。

元景帝不语,看了一眼右都御史袁雄,后者心领神会,出列,大声道:

“一派胡言,张行英等人一派胡言,陛下,切不可被这臣蛊惑。”

殿内小小的哗然,诸公们战术后仰,心说这家伙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元景帝也很不高兴,皱眉道:

“袁爱卿何出此言?魏渊是我大奉军神,功于社稷,为国捐躯,他生前,更是朕的心腹。追封爵位是应当的。”

“陛下!”

袁雄大喊一声,道:“魏渊此人,死不足惜,他是祸国殃民的莽夫,而非功臣啊。”

“混账东西!”

左都御史刘洪大怒。

他是魏渊一手提拔的心腹,与兵部尚书一样,都是魏党的骨干,张行英都是他的下属。

刘洪的怒斥声,换来的是老太监更响亮的鞭子,以及呵斥声:“不得喧哗。”

有人撑腰,袁雄一点也不慌,对诸公或冷漠或敌意或打趣的目光视若罔闻,感慨激昂的说道:

“没错,魏渊确实攻陷了巫神教总坛,开历史之先河,单凭这一条,魏渊的罪,便馨竹难书。”

张行英眯着眼,冷笑道:

“攻陷巫神教总坛是罪?陛下,袁雄勾结巫神教,叛国通敌,请斩此獠狗头。”

袁雄丝毫不怵,哼道:

“大军出征的目的是援助妖蛮,阻止巫神教吞并北境的野心。可是,诸位看看魏渊做了什么?他率军打到了巫神教总坛靖山城,害得我大奉八万多将士埋骨他乡。

“魏渊分明是为了一己之私,贪功冒进,这才造成如此重大损失。陛下,整整八万多的将士啊,他们上有双亲要奉养,下有子女要抚养。

“就因为魏渊贪功,害得将士们战死异乡,此等祸国殃民之徒,怎可封爵?怎可谥号忠武?”

王党的钱青书出列反驳:

“袁雄,你少在此大放厥词,妖言惑众。要援助妖蛮,让巫神教撤兵,还有比攻陷总坛更好的办法?魏渊攻陷总坛后,靖国便立刻撤兵,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者,沙场征战,死伤难免,攻陷巫神教总坛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岂容你污蔑。”

袁雄“呵”了一声:“污蔑?想要逼靖国撤兵,有的是法子,攻下炎国难道比攻陷靖山城还难?攻下靖国国都,难道比攻陷靖山城还难?

“魏渊是兵法大家,这些道理他不会不知道,但他偏偏选择了靖山城,最后导致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只逃回一万多人。

“为什么?他魏渊不就是想开历史之先河,青史留名吗。”

殿内诸公再次议论起来,交头接耳。

袁雄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的。

此次出征是为牵制靖国,逼其退兵,魏渊只要打残炎国,围城,再打残来救援的康国,靖国还能不撤兵?

魏渊已经做到的,兵临炎国国都,接下来围点打援就成。

或者,直接奇袭靖国国都不是更好吗。

可他偏偏选择攻打靖山城,最后与巫神教总坛同归于尽,这固然开历史之先河,但同样葬送了军队。

那一万八千残部,大半是从炎国撤回来的,靖山城一役中幸存的将士,不足五千。

要说魏渊没有贪功冒进的想法,在场诸公不信。

见火候差不多了,兵部尚书秦元道出列,沉声道:

“陛下,臣觉得,袁御史所言极是。魏渊的贪功冒进,不但葬送了八万大军,甚至还惹来巫神教的报复。若非许七安当时恰好在襄州玉阳关,恐怕此事,襄州已经化作废土,百姓惨遭屠戮报复,重演四十年前的惨状。”

这........魏党众官员脸色微变。

秦元道竟用这件事来攻讦魏公,而这确实属实,叫人无法反驳。

一旦玉阳关沦陷,襄州百姓遭遇报复屠杀,那么魏公的所作所为,再无半点功劳可言。

王首辅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这次炎康两国联军攻打玉阳关,简直就是再为陛下扼杀魏渊的功劳做铺垫。

仅仅是为了一个身后名,不至于,背后必然还有隐情。或者,扼杀魏渊的功绩只是目的之一王首辅心里一沉,出列道:

“实不相瞒,我已见过许七安,他告诉臣,之所以前去玉阳关,是受了魏渊之托。魏渊知道巫神教必定报复,因此留了后手。”

漂亮!

张行英等人眼睛一亮。

秦元道用许七安的功绩来攻讦魏公,王首辅这一招,相当于釜底抽薪。

这是无法求证得事,因为不管真假,许七安必然都会站在魏公这边。

姜还是老的辣。

袁雄反驳道:“既已算到巫神教报复,为何不通知朝廷,反而托付一个在野的草民?首辅大人莫非当陛下是三岁孩童,随意糊弄?”

袁雄和秦元道的“爪牙”纷纷附和,支持这位右都御史的看法。

三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

这时,一位宗室郡王跨步而出,哽咽道:

“陛下,魏渊贪功冒进,以致于我大奉损失惨重,便是妖蛮,也没我大奉损失惨烈。这是在援助妖蛮吗?这是在自削国力啊。靖山城固然沦陷,但我大奉又何来的胜利?

“妖蛮此时恐怕乐开了花,他们反而坐收渔翁之利,来年若是再入侵楚州边境,该如何是好?”

这位郡王的意思很简单,靖山城虽然攻下来了,但大奉在战略上已经输了。

魏渊该死!

又有数名勋贵宗亲出列,支持兵部侍郎秦元道和右都御史袁雄。

“好了!”

元景帝露出哀伤之色,沉声道:“魏渊是朕的心腹,陪伴朕二十多年,他为国捐躯,朕深感痛心。此事明日再议吧。”

他旋即起身,大步离开。

背对着诸公时,元景帝嘴角缓缓勾起。

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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