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九年新年之前,高杞因剿匪有功,交部议叙,且回京供职。
皇上下旨:高杞著赏给头等轻车都尉,紫禁城内骑马。并赏给黄面乌云豹皮马褂一件、四喜玉搬指一个、镶宝石带扣一副,黄辫大荷包一对、小荷包二个。
借着这好消息,高杞之女也喜入宫门,成为了皇上亲指的三阿哥侧福晋。
十二月初五日,二阿哥也正式接册宝,册封为了智亲王。
皇上下旨,准内廷行走之亲王、郡王、固伦额驸、军机大臣、上书房师傅、管理内务府大臣,及二阿哥舅父承恩公孟住、二阿哥岳父公舒明阿,准到他家里道喜,送如意。
此外王公文武大臣,俱不准去。违者治罪不恕。
因这一场宫变之乱,二阿哥声名如日中天,不仅获封智亲王,年俸为亲王双俸,且皇上还因为二阿哥是用鸟枪击毙贼匪,由此可见平日习武精进,故此连二阿哥的几位谙达(武师傅)都得了皇上的嘉奖。
三位皇子之间的天平,从这时候儿起,向二阿哥倾向的便更多了。
此时的二阿哥,已然有些“众望所归”的意思了。
可是皇上旨意中最后那一句“违者治罪不恕”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倘若此时,在这样“众望所归”的情形之下,皇上自己心下也是这么想的话,那皇上便该乐见其成啊。可是皇上非但不准其余与二阿哥无关的大臣们不准道贺,更说出了“治罪不恕”这样严重的警告去。
若皇上只是不喜欢皇子与大臣结交,只说不准大臣道贺就是了,又何苦要说“治罪不恕”这样的重话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隐隐觉着,二阿哥这回表面上看着风光无两,可是内里,却惹怒皇上了。”
如妃宫中,如妃有些脸色苍白地躺在炕上养着。
这次宫中的变乱,她怀着孩子,终究是受了惊动。虽说她极力养着,叫胎气稳当下来了,可是她却最清楚,她自己的身子和孩子,却熬得有些辛苦。
况且,那时候变乱乍起,她被隔在东六宫,而她的九公主跟随皇后在储秀宫呢。她一颗心,被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和远在西边儿的九公主给生生分成两半儿去。
这一场宫变过后,虽说各宫嫔妃除了惊吓些,其余并无大碍,可是她本人却是真真儿地受了影响的。
故此,林清被凌迟处死那天,她是咬牙拍掌大笑,“本就该死!”
随着皇上回宫,此次事件中善后处理当中,又揪出不少宫中太监,乃至宗室子弟中有人加入天理教,从而为贼匪指路,甚至在宫中为内应的来,如妃便都恨不得亲自冲上去斫了他们才能解恨。
——终究,她还是怀着孩子,那些念头都只能是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个个儿罢了,并不能叫她当真释怀去。
故此这几个月过来,当宫变之事渐渐平息,她心下所想更多的,倒是这场变乱后头更深的事儿。
“若是这么看来的话,九月间皇上回銮,叫二阿哥在东华门内道边叩头,而叫三阿哥和四阿哥依旧在内接驾……这事儿便格外有些滋味了。”
如妃用修长的指甲轻轻刮了刮褥子上的缂丝,“……古来君心难测。都以为自己看见了、看懂了,可事实上兴许压根儿就是两码事。”
“二阿哥这回啊,获封智亲王,看似得尽了便宜去,可是我瞧着,他却仿佛是失了皇上的信任了……”
如妃望着在畔伺候的月桐,“不管外头,内廷里是二阿哥带人亲自去搜捕的,那大内里头那几个带路的太监,便都是二阿哥擒获了交出去的,是不是?”
月桐想了想,“奴才若没记错的话,皇上旨意里是提到过,二阿哥前头交出去五个太监,后头又交出去九个……”
如妃便笑了,“你们瞧,颇有些有趣儿,是不是?二阿哥带人在内廷里搜捕的是贼匪啊,我以为他交出去的,该是冲进内廷的贼匪才是。怎么着,他交出去的,敢情都是太监?”
“就算太监也是入了天理教的,也算是贼匪,但是毕竟他们跟外头那些还有些区别不是?那帮玩意儿,卖主求荣是有的,可是你叫他们当真动刀杀人,他们还没这个胆子!怎么二阿哥不赶紧带人去捉拿贼匪,反倒将一干太监都给抢先抓起来了?”
“便是往外交人么,还要分前前后后的。怎么还先交五个,后交九个啊?难不成是内里有些是他可以毫不犹豫交出去的,还有些却是他要犹豫不决,交还是不交的?”
月桐静静抬眸,凝住如妃。
如妃笑起来,笑到捂住自己的肚子,停不下来,“……不管怎么说,这回这一场乱子,伤得最深的倒是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倘若我的孩子有事,便不管是谁,他也成了我不共戴天的仇家去!”
年根儿底下,虽说今年经历过这样一番事儿,可是既然此时已经平定下来,故此该过年,还是要过年的。
因二阿哥册封礼,又赶上过年的,今年各宫嫔妃给二阿哥家里两个孩子的恩赏便都格外用心了些儿。
大哥儿奕纬是皇长孙,身份就不必说了;大格儿更是二阿哥与继室福晋佟佳氏的第一个孩子,尤其这孩子刚两个月大的时候就跟着经历了宫中这样一场变乱,却听说能不哭不闹,比奕纬阿哥还勇敢些,这便在宫中一时传为佳话。
也因此,听说二阿哥对这个闺女便格外喜欢,甚至超过了对长子奕纬去。
如妃虽说自己身子也沉了,可是该赏的,还是紧跟着皇后和諴贵妃的,早早儿就送到了二阿哥家里。
五洲亲自将如妃的礼单送进绵宁的书房,堆了满脸的笑道,“……阿哥爷,如妃娘娘这回的礼颇重,甚至都超过了諴贵妃主子去。”
绵宁瞟了一眼,“搁着吧。她为的是什么,我何至于不明白。”
五洲便笑笑道,“那奴才该怎么回了如妃娘娘宫里人去?还在门口候着呢,说务必要得阿哥爷一句话儿。”
绵宁眯了眯眼,“这句话又有什么难,给了他们就是。这事儿本来就是汗阿玛才能定的,至于该是什么时候儿,我岂能作准?”
“再说她肚子里的,不是还没落地儿呢么?宫里也不是没有皇嗣落地儿之后再进封的旧例,她又急些什么?端的……她能将皇子先稳当生下来,才是要紧。若生不下来的话,那便自然一切都是枉然。”
五洲忖着主子这话,便有些忍俊不已,“……奴才听说,太医院拼尽全力调养了这三个月去,还不敢说能叫如妃娘娘的胎气稳当下来。这些日子来,如妃娘娘的身子,又算不得好。”
“奴才瞧着,这次的事儿后,如妃娘娘当真被惊吓得不轻啊……奴才原本想着,皇上必定已经知道了如妃娘娘这一胎是皇子,想必应该给如妃娘娘进一进位份,为这位小皇子冲喜安胎也好啊。”
五洲笑眯眯看绵宁一眼,“……奴才瞧着,皇上仿佛压根儿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位即将出世的五阿哥了。那是不是说在皇上的心里头,江山的托付已经有了着落,故此皇上便也不那么在乎多不多这一个皇子了?”
绵宁瞟了五洲一眼,轻轻哼了声。
凭五洲对主子的了解,主子就算没露出笑模样,可是却并未叱责他,那就是说主子便是乐意听的。
如妃宫里的太监带着这话儿回来复命,如妃便又忍不住笑了。
“……他的册封礼来的倒是快,恩封智亲王之后,不过三个月,就连册封礼都行完了。可是我这头儿,倒没了动静。”
如妃转头望向窗外,“这宫里的人心,我算是看明白了。想指望的,永远都指望不上。”
嘉庆十九年二月,如妃诞下皇五子,皇上赐名“绵愉”。
与三阿哥绵恺、四阿哥绵忻的名儿一样,绵愉名中的“愉”字也自是愉悦、快乐之意。
这便倒叫五阿哥与三阿哥、四阿哥如一脉相承下来,更像是亲兄弟了。
这便也顺承了如妃与皇后娘娘同为钮祜禄氏弘毅公家人一样儿,也再一次呼应了“如”这个名号原本的含义去。
如妃终于诞下皇子,这对于任何一个宫中嫔妃来说,都算得是如愿以偿。更何况是这样一位多年来一直在争的内廷主位呢?可是皇五子的诞生,如妃却没有如愿以偿的欢喜。
其一,如妃前头两回诞育的都是公主,也都能因之而进位;可是这次诞下的是一位皇子,且又是皇上时隔数年才得的皇子,况且在胎中还受了那样的惊吓的……可是皇上这一次却无论是在如妃刚遇喜,还是平安诞下皇子之后,都未提过进位之事。
其二,自然还是因为皇五子在胎里受了惊吓,虽说凭着如妃的极力将养,终于能平安降生下来,却身子根基还是有些弱,刚下生就有各种各样的小病,要太医从一开始就要给五阿哥开方子治病。
自己的心愿未能得偿,看着刚降生的孩儿就要吃药,如妃心下的苦涩,无人能体会。
亲们问道光朝,因为二阿哥和另外一位钮祜禄氏孝全的缘故,原本是要写到的。只是后来担心太多了,也怕亲们审美疲劳,所以不写那么长了,到时候在尾声里给大家带几笔关键的就完了